段弗禾出生的那个旁支里,稍微有钱势的人都一块儿进来了,他就一个闲散少爷,平日交往的狐朋狗友早就消声匿迹,如今能来看他的,无非是……
段弗禾眯了眯眼,喉中声音破碎:“辜,辛丞,是你。”
虽然是一个可有可无,甚至助推不了剧情的炮灰,但巧得很,段弗禾认识本世界的男主辜辛丞,本朝最年轻的内阁大臣。
眉眼凌厉俊美,朱唇色泽如血,辜辛丞的长相侵略性极强,一点不像文臣武将,倒像个反派妖人。
反派妖人呵呵地笑了,点头:“是我。”
打完招呼,弗禾早忍不住了,自顾自爬起来吃饭。油烹鱼眼肉,甲鱼裙带汤,鸡蛋蟹肉羹,酱拌芹芯,样样精致味美。
辜辛丞就站在一边漠然地看着。少年人吃相快却斯文,还保留着贵公子时的一些仪态,腮帮子鼓起一小坨,慢慢塌下,又继续鼓起,咀嚼品味的同时餐盘迅速清空,黯淡的眼睛也因为填了肚子而焕发出了一点神采。
辜辛丞是受重病的恩师之托来给这位昔日同窗送行,顺道的事,当是卖个人情。
说是同窗,其实也只是个面容都模糊的小伴读,往日交情少得可怜。因此他是真不记得,这人吃饭的样子看着竟这么令人下饭。
奇了怪了。
难道是因为那张脏污的脸,或是那身发臭的衣服……辜辛丞弄不明白,他饶有兴趣地观察,接着就看到,段弗禾像是无法承受手腕上沉重的锁链,碰碰磕磕,将一碗热汤洒出了大半。
弗禾顿觉可惜:还没吃饱。
辜辛丞也觉得可惜:没得看了。
弗禾在脑中问系统:“亲爱的,就不能预支一点成就积分吗?”
系统疏离至极:“010号目前积分为零,无法进行任何兑换。”
再问多少遍,都是这个答案。
弗禾泄了气,整个人都没精神了,“哗”地瘫倒在地:“我不要我不要人家不依嘛。”咸鱼撒娇。
系统自动屏蔽。
辜辛丞没了兴致,将死之人而已,刑部大狱近一个月连续处决了一干罪臣及其亲属,痛哭惨叫不绝于耳,每次经过都闹得人心烦。好容易碰见个安静些的,多半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没了求生念头,便不再折腾。
不折腾也好,清净。承诺的事情一办完,辜辛丞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腿就准备走了。
熟料段弗禾突然蹦出一句:“老师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辜辛丞脚步停顿,转头微讶地提起眉梢,启唇问他:“太傅是段侯爷兵败后气急才闹起来的病,你在狱中怎会知晓?”
段弗禾吃饱了说话气力也足了一些:“猜的,看来猜对了。”他五年前给段小侯爷鞍前马后地做伴读,除了被身份尊贵的堂兄整整使唤了两年,对安太傅的课学也听教了两年。
“老太傅有七十六岁了,当年还做过段侯爷的启蒙恩师,他一直得意侯爷的学问做得好,连带着对段氏后代十分宽慈。当年和堂兄一起上学堂,受其不少庇佑恩德,即使是小小伴读,老师也一视同仁。他竟还记得我。”
一段话说得平铺直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追念。
辜辛丞是已故宰辅之子,人前教养保持得很好,便姑且与这将死的少年应答几句:“太傅一向仁慈宽厚,但年纪摆在这里,又经常劳心伤神,难免体弱多病,圣上已为他寻了京中最好的圣手。”
段弗禾闭了闭眼:“辜大人,你有心了,菜很好吃,我很喜欢。”
喜欢也是最后一次吃了,下辈子最好投到寻常百姓家,才不至于一不小心丢掉小命。
辜辛丞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不过也仅此而已:“好走,段公子。”
弗禾却不想走,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于是在辜辛丞转身离开前,快速伸出代表无良药师的手:“大人,我有一个方子,想要进献圣上!”
弗禾心想:既然都是古代世界,那么药材的配比和运用应该大同小异。试问,哪个封建制度下的皇帝能受得了长生的诱惑呢?
当今圣上六十岁,如果不是年老且子嗣单薄,屁股底下的位置怎会遭异姓侯爵觊觎。
弗禾记性好得很,上个小世界里有海外异人献给了老皇帝一份稀世药方,不仅能延年益寿,七十岁的年纪照样广纳后宫,耄耋之年仍有后嫔盛宠不衰,一百一十九岁时才误吞龙眼核噎得窒息而死。
如果不是这种滑稽的意外,弗禾真觉得这药虽不至于长生,被冠上一句延寿却不为过。
任务助手都是靠不住的,药方他自己一字不落背下来了。
“我母族迁自北疆以北鲜为人知的外族,玉衡族,大人可曾听过?”
辜辛丞第二次讶异地挑起眉梢:“段公子,你出自玉衡族?”宰辅祖屋藏书众多,异志奇闻录里还真有相关的记载,更巧的是,他过目不忘,记得十分清晰。
当然是胡扯。段弗禾的母亲只是一名普通的民间孤女,为人寡言少语,嫁入段氏旁支为妾后更是内敛避世,没几年就病故了。正因如此,身世上的文章确实可以做一做。
至于玉衡族,借用一下女主养父的设定,莫怪,莫怪。
辜辛丞不住打量手执毛笔在丝绢上挥写药方的少年,为其镇定神态与求生欲望的矛盾交融而大感新奇。
段弗禾不卑不亢,写完就交了上去,言语坚定恳切:“族中如今只剩我一人,药方也是不传之秘。大人,我想活。”
辜辛丞接过丝绢,先是惊叹了一下这笔好字,而后盯着最后几行文玩味一笑:“那你等着。”
送走脾性难测的男主,弗禾觉得,继司天监一职后,自己装神弄鬼、坑蒙拐骗的本事又精进了不少。
接下来,就是等待任务线进展的评估成绩。弗禾苍蝇搓手,希望线上的评测员们能对他好一点,多掉落点积分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