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柆一反常态地把木子抱到前面的副驾驶,扯过安全带扣上,把木子勒着有些难受,她上车油门一踩,引擎轰鸣声百米外都能听清楚。
林柆开车进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开的很慢,也没有什么噪音,离开的时候,一路都是嘈杂刺耳的引擎轰鸣声,引得路上行人频频侧目。
木子看着林柆降下一点车窗,黑色的发丝裹着外面的寒气,往后扬起,和耳垂坠着的流苏耳饰纠缠在一起,寒风裹着林柆发稍上的玫瑰香氛护发精油的味道,和身上喷着隐含的炫耀的事后清晨女的香水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在压抑的车厢内翻滚,让木子有些头晕。
可她没想好怎么开口,前面就红灯了。
引擎轰鸣声停了,风也停了,流苏还在晃动,林柆鸦羽般的睫毛煽动了一下。
“上官木,你觉得你养母说的对吗?”
木子转脸看着她,她脸冷白,嘴唇却娇艳如火,木子出神地想着,这人搬东西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抹上口红。
红灯上的数字每秒都在变动,但旁边的木子却像个木头一点反应都没有,林柆气急了,她从小众星捧月般长大,何曾被人这般嫌弃过,而且类比的人居然还是个精神病患者,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变态也配跟她相提并论?但林柆更生气的是,木子居然没替她说话,没有站在她这边,甚至还保持了沉默。
在林柆的认知里,你作为我的老婆,你就得无条件无底线,不分青红皂白的站在我这边,就像以前一样,那人打了她,木子就得千百倍的还回去。
林柆看着红绿灯,没好气地问:“你从十八岁以后,怼人的话越来越溜,打个游戏哭爹骂娘,满世界开地图炮,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在现实生活里,对以前伤害过你的人,予以还击吗?怎么今天倒是哑了?”
木子看着林柆出声了,松了口气,背脊也弯了,即使林柆在生气的时候,也不忘在她的后腰上垫着靠垫。
木子:“你倒是了解我。”
林柆:“我虽然对你养父家的事情不清楚,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初中毕业就开始到处打工,高中跑到成都去住校读书,大学每逢过年也只是团圆夜前后回去一两天,我给他两百万,就已经是给彼此留个颜面了,要是没跟你在一个户口本上,别说给脸了,我……”说着看着绿灯了,握着方向盘前行,把脏话忍住了。
“王叔挺好的。”木子目视前方:“以前我总觉得生活对我不公,每每看着你家庭幸福,亲戚之间的关系融洽,尉迟的家庭里每个人都儒雅有礼,我就会想为什么偏偏我在污糟的环境里,拼命仰着脖子,污泥却仍然黏住我的眼睛,挣扎着等死,看不到前方,也看不到未来。”
“你觉得他们对我很坏,我应该还击,我应该去恨,去厌恶,可不代表我就成为那样的人,你觉得你对我好,可你也伤害过我的啊,我也是讨厌过你的啊,林柆,我讨厌过你的,你不知道吧?”
林柆捏着方向盘,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一脸茫然和受伤的神情,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般,她从小就长得好看,家里有钱,朋友缘极好,大家都喜欢她,怎么可能会有人讨厌她,更不论这个人还是她女朋友!
木子悠悠地说:“开车看路啊。”
“哦哦!”林柆才回过神,放慢了车速。
“你伤害我的地方多了,明知道我没钱,还去高档的地方消费,哭闹着让我陪你去迪士尼,去欧洲,让我给你买贵的礼物,还贬低别人送我的礼物廉价,好不容易有了奢侈品,还告诉我奢侈品里也分个贵贱高低,让我觉得自己像条土狗,但……第一次让我讨厌你,是在初一下半年的大扫除的星期五的下午。
那天窗外下着小雨,你在讲台上和其他同学打闹,我在后面做卫生,那天,我初潮来了,我只觉得裤子都湿透了,往下一摸,全是血,我害怕极了,去找你,可你边笑着和旁人打闹,边敷衍我,根本没在乎我说的什么,我把你当成我唯一的朋友,可你的朋友却那么多。我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我想着反正我快死了,或许是癌症或许是其他什么病症,只要血流光,我就死了,那天我从学校走到一号大桥,看着桥下的浑浊的水,思考着是等血流干还是直接跳下去淹死,可我正在思考的时候,旁边一个女孩子把书包一丢,纵身一跃。我焦急地等路人报警,可搜寻队下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我在河边等了很久,久到女孩的父母来了,才了解到她养母是捡垃圾,养父骑三轮的,她被她亲生父母找到了,可亲生父母嫌弃她口吃又是个斜视,便给她养父母钱后离开了,她上午还在学校发巧克力炫耀,晚上就自杀了。”
“她也是领养的孩子,她亲生父母不要她了,可养父母即使贫困仍然供养着她,所以我突然想知道,我得了这种怪病,王叔会不会丢弃我,阿姨会不会厌恶我,于是我回家了,路过了阿姨的花店,客户正在胡搅蛮缠着,要退几百枝枯萎的香槟玫瑰,几人扯皮,子豪在哭,周围路人在围观,我走了过去,黑色的裤子被血浸透了,可那天,阿姨只是给我拿了一包卫生棉,告诉我:我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