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云城,灯火通明。十里长街,店肆林立,人流如潮水,络绎不绝。 明月悬空,晚风轻拂,送来丝丝凉意。殷逐野穿梭于街头深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拉出细长的影子。 许久,殷逐野在街角处停了下来。他将静立其上的竹篓拿了起来,却见里面空无一人。他努了努嘴,心想到,那个女孩应该是回家去了吧! 殷逐野想到此处,顿时觉得轻松了几分。那位女孩能回家固然好,也不枉他为了甩开那三个坏蛋,几乎跑遍了整个云城。 不远处原本此起彼伏的小贩叫卖声逐渐陷入沉寂,他抬头看着天空,只见乌云遮月,他想了想,这么晚了,该回去了,要不然娘亲该担心了。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身后传来清澈动听的低语声。殷逐野停下脚步,回首望去。 花树之下,少女巧笑嫣兮,目光明亮,瞳仁带着几分灵动,透着年少时期独特的纯洁与天真。 “原来你在呀!我以为你回家了,正准备回去呢!”殷逐野走到少女的身边,不好意思挠挠头。 “哥哥没有找到,我不能回家。”少女垂下头去,明眸瞬间黯淡了几分。 “你哥哥是何模样,我帮你一起找。”殷逐野笑得双目弯弯。“云城我可熟了,说不定我能找到他呢!” 少女摇摇头,“哥哥神出鬼没,一般人是找不到他。除非他知道我在云城,亲自来寻我。” “你不是云城人吗?”殷逐野听闻少女的话询问道。 “嗯……我是庆洲人。” “那你一个别地小姑娘在云城很危险呢!”殷逐野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突然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原本黯淡的目光突然明亮了几分,他笑着对少女说道,“要不你去我家住一段时日,等你哥哥寻到你,你再离开?” “你家?”少女犹豫了,她不知道是否应该答应眼前少年的提议。 母后说过,不能随便相信他人之言,无故的善意定是有所图谋。可是眼前的少年救过我,应该是个好人,再说我身无分文,且无半点防身之术,如果我不同他走,到时再遇到那几个坏蛋我又该如何脱身? 少女半眯着双眸,思绪万千,心中想法纷纷闪过。许久,她开口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在我哥哥来找我之前你会保护我吗?不过目前我身无分文,不知如何感谢你!” 许是生于王室,自小锦衣玉食,宫人相奉,既不知世间人情冷暖,也不懂如何与人相交。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遇见了殷逐野。少年时期的殷逐野单纯善良,做事只凭本心,纯净如同天间月,不染一丝杂尘。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殷逐野轻拍胸脯,昂首挺立道。 少女看着眼前少年那纯净明亮的蓝眸,一道暖流顿时从少女心中滑过。“谢谢你!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长安姐姐说过,做善事不求回报。对了!我叫殷逐野,你叫什么名字呢?” “凤绾,我叫凤绾。”少女低声呢喃。 “夜深了,我带你回家吧!”殷逐野转过身去,牵着少女的手,伴随着月光,向前缓缓走去。 两人的身影逐渐被拉长,从远处看去,是如此美好。缱绻和谐,宛若一副山水墨画,在时光深处晕染散开。直至多年之后,当凤绾成为那繁荣似锦之地的女主人之时,她会时常站在高楼之上,看着孤雁南飞,日起月落,深深的怀念这一年的秋天。那个明亮的少年,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了很长的路。 东宫殿前。 萧涟那娇小的身影在一处幽暗的小角落里来回徘徊,一双明眸在夜色之下显得格外亮堂。晚风带来丝丝凉意,将萧涟冻的直哆嗦,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两眼却是不断的看向殿内。 终于,萧涟心心念念之人踏出了殿门,她看着距离她越来越近的身影,内心深处带着些许激动与紧张。她抬手整了整头上的发饰,努力露出好看的笑容。可脸上的笑还不曾堆起,那位白发男子便从萧涟身边走了过去,不曾抬眸。 萧涟看着尉缭欲行欲远的身影,内心深处着急不已。她轻咬着唇瓣,眉头微微皱着,不知如何是好。她想了想,一跺脚,心一横,不顾王室风范,猛地冲到她心心念念的男子身前,大声询问道:“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尉缭停住脚步,淡淡的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女子,面无表情。 尉缭沉浮江湖庙堂二十年,饱经世故,早已见惯风雨。眼前女子虽然绝色,他却不予心动,因为他的心早已遗落在那个女子的身上,随着那个女子的逝去而化为尘埃,融归天地。 萧涟见尉缭不予理会,瞬间羞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长廊深处,宫灯千盏,淡淡明光将静立于黑暗之下的两人的身影逐渐拉长。 晚风从深处吹来,带着清凉的草木气息,点点荧光仿若星辰。萧涟的披风随风飞起,披风之下的长裙露了出来,绣有红色曼陀罗花的裙摆飘扬如浮云,拂过尉缭的双眼,钻进尉缭的内心那一处柔软。 尉缭怔住了,木然的看着那一簇簇曼陀罗花,瞳仁深处的冰冷瞬间凝塌,似水柔情。眼前的女子渐渐与记忆深处的那抹粉色身影重叠。 他似乎又看到了,桃林之下,漫天飞花,她穿着绣有曼陀罗花的粉色长裙静立于其中。眉似春山,翦水秋瞳,柔情潋滟如月,目光所落之处,黑衣少年长剑轻舞。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任凭飘花满落肩头,巧笑嫣兮。 恍若梦中,尉缭忍不住朝着萧涟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棱骨分明,却是布满老茧与纵横交错的疤痕。 突然,肃杀之气四起,白光微闪,剑走偏锋,指尖在空中凝住,几缕长发从指尖处滑落。尉缭双目森然,冷眼看着眼前飞身而来十余蒙面人。 只见沧澜剑出鞘,杀气凌人,月光之下寒气凛冽。尉缭将花容失色的萧涟护入怀中,单手接过蒙面人猛烈的攻击,不出三招,蒙面人皆被击倒在地。 沧澜剑冷指其中一人,银光一闪,刃如秋霜。被指之人目不斜视,声音狠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尉缭嘴角划过犹如刀锋一般的冰冷弧线,黑如点漆的深色之中,满是冰冷。他缓缓开口,声音冷绝,寒意蚀骨,“杀你,你不够资格。” 尉缭淡淡扫了一眼领头之人,右手轻抬,长剑飞旋潇洒落入鞘中,转身离去。“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苍梧谷主不与弱者交手,下次让他亲自来。” 萧涟见尉缭离去,抬步跟了上去,蓦然,回首瞥了一眼倒地的蒙面人,加快了脚步。 “你不要走的那么快嘛!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萧涟紧紧拉住尉缭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说道。 尉缭停下脚步,抬眸扫了萧涟一眼,目光随后落到衣袖之上。萧涟感觉四周气温骤降,拽着衣袖的双手处似乎透着阴冷的寒意,她颤抖了一下,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萧涟垂首低眸,不只是紧张还是害怕,颤咬牙关。 “长宁公主,说吧!你有何事?”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冽,言语之中带着淡淡的疏懒之意。 听到眼前男子说出自己的名字之时,萧涟瞬间睁大了双眼,带着满脸的惊讶。“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下怎能不知?毕竟琅羽宫人查探在下的动静实在太大。”尉缭微微侧脸淡淡的看着萧涟,半响,便笑了起来,声音低沉动听,带着几分清凉与优雅,音节碰撞间有种奇特的韵味,好像北境天山之上,风吹千里白雪的绵延之声,琳琅动听。 眼前之人的侧颜,如梦似幻,看呆了萧涟,她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那是她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笑容,直到她一人乘孤舟远去,也会在梦中辗转千百遍。 许久,萧涟从梦中清醒,她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她却是真的想去了解他,于是她便用另一种方式去接近那个惊天为人的男子。她问出了一句话。 “你那么厉害,能教我武功吗?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曾经也有一个女孩,面对着眼前这个如同神袛一般的男子,说出了同萧涟一模一样的话。那时,也正是在初秋,皓月当空之际,那个女孩穿着同样绣着曼陀罗花的长裙,在风中摇曳轻舞。 四周沉寂,草木群芳被夜色蒸腾得馥香郁郁。 尉缭双眸轻眯,瞳仁处明光闪现,嘴角轻扬起,长袖如云卷动,剑气横生。萧涟听闻耳侧似有微风拂过,俯身躲闪,抬眼一见却见几缕发丝飘然落下。 簌簌落叶,萧涟独立其中,身前其后,有黑影似电,矫健如豹,与夜色相融。萧涟眼中茫然一片,尽是雾色,只感觉周身都是风,却辨不清是何处吹来。 风静、人止,尉缭轻挽剑花,单负手立于萧涟身前。只见沧澜剑上,尽是落叶,堆砌成塔状,静止不动。 “有的时候,速度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若刚才是你的仇人,你早已身首异处。”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萧涟努努嘴,带着少女的天真烂漫,不以为然道。 “哼……那只是你以为。”尉缭剑眉横挑,不禁对萧涟的话语嗤之以鼻。“乱世之中,人心叵测,就算是熟悉之人也不一定可信。” 萧涟顿时哑口无言,只觉得尉缭之言句句皆是真理。她抬眸偷偷看了尉缭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教我?” “我已经开始教你了,今晚便是第一课。无论今后身处何地,面对何人,都应该保持警惕之心。”尉缭说完,轻扫了萧涟一眼,还未等她开口,便转身离去,只余萧涟一人在暮色之下垂眸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