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权衡,今日这差事你二人说什么也要办。”
“小主这是何意?”
阿谣看了眼廊道旁的石灰板地,现下日头高挂,想来那地都被晒得烫了。
她指指那石灰地板,幽幽道:
“你们今日便到那里跪着,何时日落何时起来。”
这是阿谣进了东宫一年多以来,头一回对宫人发难。此前宫人们背地里说她的闲话,她也只当看不见,只是这一回,大约也是瞧不得身边儿的人被这般欺辱。
“……小主你!”
“小主恐怕没有这样的权力!”
是,阿谣虽然被叫一声“小主”,可这东宫里谁都知道她没有名分,比这些宫人高不到哪去。
她又不愿搬出太子爷来压人,只好唤道:
“春喜。”
这是□□喜动手了。
那两个宫人不服阿谣的惩治,阿谣也不愿让步,正是僵持之时,倏然听见廊道的另一头,有一道略显老迈的声音道:
“林小主这是怎么了?这样大的火气。”
众人纷纷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来的人是太子殿下的奶嬷嬷——曹嬷嬷。
曹嬷嬷虽平日不在前头太子爷跟前侍候,可东宫后院却全是归这位管的。
在场众人齐齐行下礼去,连阿谣也不例外。
因为她是最低贱的侍妾。
身份自是比不上殿下的奶嬷嬷。
“嬷嬷,这两个宫人出言冒犯,我只是略施小惩。”
阿谣敛眉应答,不卑不亢。
“这恐怕不合规矩,两个宫人有什么错处小主知会老身便是,何必亲自惩戒?”
曹嬷嬷说的不紧不慢,话里虽说的是两个宫人有错处,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提醒阿谣不配管教宫人。
不过东宫众人早知道曹嬷嬷不待见阿谣,觉得她狐媚惑主。今日听见曹嬷嬷这样说,便不觉得奇了。
“可是嬷嬷……”
“小主不必说了。这事就交给老身,小主现下要紧的是喝下这碗药。”
曹嬷嬷的话说完后,就有宫人将药端到阿谣面前。
碗中药液满满,腾腾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熬好的。药一端到面前,味道就直冲上来,这个味道阿谣一闻便知道是什么。
避子汤。
在东宫这一载有余,阿谣喝避子汤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
每每前夜承恩过后,第二日便有人送避子汤来,还要亲眼盯着她喝下。
每一回,都像是在提醒她,她这样低贱的人,不配怀有太子爷的骨血。
阿谣有时候也觉得很可笑,他那样的天之骄子,普天下的女子都愿意跟着他,也不知他为什么要她这样一个卑贱的人伺候。
……
不过今日略有不同,每回喝避子汤虽也有人盯着,可今日是当着睽睽众目,曹嬷嬷这样显然是要打阿谣的脸。
在场的宫人们也都津津看着笑话,所有人都想看着这样的屈辱,阿谣将如何面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阿谣的脸上,他们想在她脸上看见屈辱,看见红白交接,看见委屈求全。
似乎瞧见她这个“小主”倒霉,他们心里能多了某种慰藉。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阿谣暗暗吸了口气,面上没有半点不虞,她端起药碗,半分迟疑也没有,一饮而尽。
紧接着转身离开,未有半分拖泥带水。
只留下一堆等着瞧热闹的人。
–
夜来红烛摇曳,已是夜半,前头迟迟未有动静。
阿谣坐在妆台前,青丝散在背后,烛火的映衬之下,愈发显得她面色莹白,吹弹可破。卸去妆粉后,清丽中还带着娇媚,尤其是那双眼梢略略上挑的狐狸眼,勾人的很。
许多宫人私下里都说,静轩阁的林小主,天生一副媚骨,女子见了都要为她的容颜所惑。
更遑论血气方刚的太子爷。
春喜端着茶进门,见阿谣还伏在妆台前,就着烛光刻玉佩,忙劝道:
“小主,天晚了,殿下今日大约不会过来了,您早些歇着吧。”
阿谣难得听了劝:
“好。”
在榻上安置好后,春喜熄了烛火退出去。阿谣在榻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熄了灯以后,黑暗中,耳便更易辨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门外之人像是直奔阿谣的寝居,径直就推了门进来。
阿谣下意识就温声开口问了句:
“春喜,还有旁的事么?”
……
“春喜?”
房门被打开又阖上。对方显然已经走了进来。
“春喜没有旁的事了。”
来人声音清冷低沉,还带着些许疲倦的哑意。
熟悉,又陌生。近,又远。
阿谣愣了一瞬,而后才下意识唤道: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