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贵妇人啊,你是我希望所寄,
你曾为了拯救我,不惜把你的足迹留在地狱,
我感激你的恩惠与德能,
让我看到所有这些情景,
而这恩惠与德能有都是来自你的威力与善行。
你使我摆脱了奴役,获得了自由,
经过所有那些途径,
把使你能做到这一点的所有方式都全部运用。
请把你对我的宽厚善加保存,
以便让我那被你医治痊愈的灵魂能在脱离时仍然令你欢欣。
我就是这样祷告而那一位,尽管显得如此之远,
却仍然嫣然一笑,并看我一眼,
随即又转向那永恒的源泉。”
加尔尼特合上手中的书本,望向马车车窗外的街景。
“还有多久?”他问随行的侍从。
“不到半个小时,殿下。”侍从看了看怀表,恭敬地回答道。
“诺索尔家啊……虽然与诺索尔卿时常相见,可是……”加尔尼特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
上次见到她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吧。那天,我一直在在克罗那家的贵宾室里等她。
门终于开了。
因为是逆光,所以只看得出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他屏住呼吸注视着前方,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恐惧。
逆光褪去,她就站在那里。鲜明、生动又非常陌生,和记忆里相比,似乎长高了些,也瘦削了些。黑发簇拥着雪白的面庞,像初春的梨花。
“请问你是谁?”她开口了。
他的心沉了下去。
她微微蹙起眉头,稍微提高了声音,“请问你是哪位?”脸上是平静的、冷淡的神情,好像对她而言,那句“你是谁”也只是一句礼节性的问话。见他没回答,她也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在房间一角坐下,随手抽了一本书翻阅起来。
阳光漫过窗棂,透过彩色玻璃,热腾腾地涌了进来。一束亮晶晶的浮尘在墙上的耶稣像边飞舞。
她静静地喝茶、看书,动作迅速又轻盈,“你也是客人吧。”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问他。眼睛却依旧盯着纸页,好像在自言自语。“这家的公爵为自己妹妹准备了那么盛大的舞会,你怎么不去?”
“你不也在这里吗?”他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她瞥了他一眼,“父亲让我在贵宾室呆着。反正我也不喜欢热闹。”说着,她的视线又在他脸上转了转,“你到底是谁?这家主人的朋友!”
遗忘不是罪过。
“你真的不记了吗?”唇舌像生了锈,尽是苦涩腥甜的味道。
她抬眉,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你这人可真奇怪。”侧头想了想,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银纸包的巧克力,抛给他,“接着。”
他伸手接住,除了“谢谢”,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遗忘不是罪过,想不起来才是。当年施予我的善意,现在竟成了残酷的折磨。
“我差不多该走了。”她挥挥手,“再见。”
从始至终,她根本没看他几眼,更没在意他。
孩子般天真,成人般无情,这才是她。
他把手中的银色的小球抛进熊熊燃烧的炉火,一小团异常明亮的火焰一晃,随即消失无踪。
我是那么思念她,又是那么憎恨她。
“陛下,已经到了。”马停了下来。
大门后的庭院就像一个精美的珠宝盒,配色绚烂雅致,布局典丽,修剪得也很齐整。
加尔尼特下了马车,朝前望了两眼,却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啊。”虽然说的是刻薄话,嘴角却挂着微笑,“真想知道为什么诺索尔卿那样的人会忠实地将上几代的低俗趣味沿袭下来。”
他回忆起当年路过的开满石蒜花的田野。花地被夕阳点燃,一直烧到天机。囚车经过的时候,那些红得剔透的花被碾压得东倒西歪,零落尘泥,土地上多出一道长长的、斑斑血迹的伤口,触目惊心。
除了鲜艳颜色之外一无所有的脆弱生命,只配接受被践踏的结局。唯有如同宝石般坚定纯洁的灵魂,才配获得永生。被流放的囚徒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鲜血满身。
现在不一样了,那些可恨的往事想必也同那些花一样,被时间碾压,化为粉末。
是我亲手结束了无穷无尽的拷问灵魂的地狱,重新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以及一切未来也好,荣誉也好,还有这个刻上加尔尼特这个名字的王国。从此以后,再无不幸。他想。
不祥的悲惨血脉与高贵的皇家血脉在一具身体里流淌,如同寒流与暖流的的彼此碰撞、激荡、分化,割裂出深深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