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颂想都没想就要回绝苏朗的好意，苏朗察觉到方颂眉宇中的推拒，眼里暖到令方颂不忍开口，苏朗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拍档，”她又补充道，“不可以走到一半又掉头走掉，我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

这个世界上，合伙人比更长久也更难寻，它是一种过命的交情，大难临头夫妻各自飞，但合伙人是一生的烙印从生到死纠缠不休，她希望方颂这辈子都跟自己纠缠不休，不离不弃。方颂在听到拍档的时候，心里还是被触了一下。

原来欲念与妄念是一墙之隔，它太容易逾越过境了。

苏朗继续说，“夜长梦多，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高雯拖了咱们的后腿，你要盯住她催她赶紧做决定，时间给她太长容易出变数。”她直起身在玄关的镜子前照了照，一身孔雀蓝的丝绒长裙，暗雅中张扬华丽。

方颂默默退到玄关灯光不太执着的暗处发问，“苏朗，你会不会看错了高雯？也，看错了我？”镜中的苏朗停了动作，“她，我担心她在这件事上不干脆，你么……”苏朗盯着镜子中的方颂，“只要做决策，错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你，舍得让我错吗？”

自然是不舍得。

自己知道她太多的事了，包括苏朗让自己知道的，以及她嘴上没说但自己已经知道的。送苏朗下楼离开后，方颂再回到房间里，她站在房间的中间，这里刚才还是两人在吐露心扉，转眼却只剩自己一人了，冷清从脚踝伸上来蔓延到她的周身，明明是到了夏天，自己竟感到冰冰冷冷。

她目睹过苏朗两次分手，而两次都是坐在屏幕的这头看她心碎，除了做一个旁观者她没有其他的身份。苏朗没有讲过那次惊天动地的分手后，她是怎么走出来的，但方颂却在地球的这端，在殷城的冬天里看到了她的无助与荒芜。

现在自己在苏朗的身边了，只要她能安安全全，快快乐乐，富富足足的生活，如果自己能帮到她一定竭尽全力，就算是替人做了嫁衣，就算自己会将她送到另一个人的怀抱里，只要是苏朗想要的，我都愿意去做。

苏朗说高雯是一枚好棋，自己就去布棋。自己对牛鸣厌恶至极，但苏朗说牛鸣是结识高雯的必经一环，那么自己就去明修牛鸣这节栈道。而现在最最重要的是摆平高雯，说服她在平都设立分公司。

牛鸣对老魏是爱情，高雯对老魏是什么呢，她是婚内出轨该不会是动了真感情吧？

在酱红色省高法大楼对面，有一片兴建于80年代的多层住宅区，这里其中一套错层的房子装修风格是元清风格，但天上地下的阁楼、架子上都堆满了书，一家五口人正在一张圆桌前吃晚饭。

高雯将面前一盘香菜牛肉吃光，高雯妈看在眼里十分高兴，女儿好久没回家里吃晚饭了，今天儿子儿媳也来了，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心里好舒心。高路胃口一般，但他对上次被方颂带去吃的农家菜馆的几道菜很是念念不忘，尤其是椒盐羊排。

“我后来带玮玮也去了几次，她也蛮喜欢吃的。”坐在一旁的高路的媳妇乖巧的点着头，看到婆婆在收拾碗筷，站起身帮她一起把桌上没吃完的饭菜拿到厨房。

高父看了一眼这对兄妹，一个玩不醒让人操心，一个太清醒冷静让人更操心，“这里让你妈和你媳妇儿收拾吧，咱爷仨坐那边去说话，别在这儿给她们做事添乱……”高父指指客厅一角的罗汉椅。

高雯高路默然了，两人知道每次回家肯定是少不了一次深入的“交流”，这也是两人不常回来的原因之一。

高父用鸡毛掸子掸了掸椅上的干灰，瞅了一眼站得笔挺胸脯拔得贼高的高路，“你还在瞎画呢？”高路赶忙上前，想接过鸡毛掸子帮老父亲掸灰，高父把掸子让给了高路，直起腰看着站得稍远的高雯，“你回来你妈特高兴，她多念了你两句，人老了话多，”高雯勾了勾嘴角表示能够体谅。高父说，“你们能理解就理解，不理解就试着理解。话说出来有走移，谁还没个脾气呢，你们不也朝我们发过脾气？”

见高雯的脸上有表情了，不再是吃饭时的冷脸，他转过身坐进罗汉椅里，“高路啊，我那个的退休群里有人说看过你的画展，”高路以为父亲要表扬自己，笑呵呵的等着接下来表扬的话，高父画风一变，“水平原地踏步！和你几年前画的有一毛钱的区别啊？”

高父抖了抖龙纹对襟的上衣，将黏在身上的衣料散开扇风，这阳历五月一过殷城就热了。他弯腰去够罗汉椅旁的矮脚蹬，捡起放在上面的两颗文玩核桃，嘴里哼哼的低喃像一个久病的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