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致越局(二十二)(1 / 1)伞下人首页

“原来如此。”胡溪林点点头,算是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度华年笑:“只不过外人之言不可全信,事实并非如此。繁家并不承认她的身份,她在繁家主家没有地位,留在夙城是为了别的原因。”    胡溪林觉着这个原因不是自己能问的,他望着男人年轻的面容上遮掩不住的苍白气色,问出心里那个最想问的问题——  “我不知道……您为何愿意为了那位姑娘做到如此。”    度华年似乎神色有那么一瞬凝滞着,但很快又是一笑:“她是我的妻子啊。您愿意为了夫人忍耐十五年,我又为何不可为她做点什么?”    “只是……为了这个理由?”胡溪林似乎有些迷惑,他好像看不懂这其中道理了。    度华年抬起头,再次盯着通向苏琼房间的那条路发起了愣,仿佛透过那里,可以看到什么。    “太子有对你说过和亲之事么?”度华年低声问。    胡溪林不解:“和亲之事在下自然知道……可为何是‘太子说起’?”    “太子自幼与纯英公主血缘情深,不愿意纯英公主嫁往夙城。”度华年平淡道,“正此时繁家女入都城有事相求,于是他让青青代替公主,嫁给夙城城主,拿到城主的‘珍宝’,借此要挟城主,以入驻夙城。”    胡溪林惊得一阵眩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替、替嫁?怎么可能?!”    虽然听说太子在朝堂中有上下其手之嫌,但那不过是一些老臣们的私言。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一旦被暴露,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到底应该说,太子是太过珍视纯英公主了,还是该说他太肆无忌惮了?    胡溪林知道太子的一些心思,尤其是他对于夙城的执着。有些时候,胡溪林总会觉得,有什么“不得不”理由,让殷鸿渊如此向往夙城,这座神临之城。    胡溪林是朝廷中与夙城接触最多的官员,自然得到了太子的青眼相加。虽然这位远在庙堂之高,但也不是胡溪林敢得罪的,他怀揣着自己的心思,被太子纳入麾下。    替嫁这种大事……太子居然没有告诉过他!胡溪林忽然想起之前夙城各个世家的来信,想与他合作对公主下手,只怕太子是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故意不告诉他……  这样即使公主有事,也不会是纯英公主有事!    胡溪林越想越觉得心头凉凉,再一想这位替嫁的假公主,好像是坐在面前这位的什么人……  只觉得心头更是拔凉拔凉的。    胡溪林胆战心惊的,甚至不敢抬头看度华年。度华年作为太子第一提防、敌对的人,都能够将太子的动向了解得这么清楚,他那点心思,想必度华年也一定知道。    胡溪林十分紧张,咬了咬牙,先行坦白从宽:“大人……在下之前并不知道公主已经被换了,虽然那些世家想要拉拢我,对公主下手……但是在下并没有答应任何人,所以绝对没有对公主不利。在下对公主、对陛下、对我大朝,忠心可鉴!”    度华年抽了抽嘴角,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勉强没有笑出声来。他只说了一个太子设计替嫁之事,不知道这位胡大人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自己倒是先全部交代了。    他可能是在担心度华年知道自己曾经可能会对公主有不利的行为,而这位公主偏偏是度华年的妻子,所以才会先行坦白。度华年一想当时被放在城丞府里的公主是真的,不过没打算告诉胡溪林,解释其中前因后果太过麻烦,而且让胡溪林对他多了几分心虚,似乎没什么不好。    当时……他确实是想自己扮作公主,接近荆平天。公主一定会和荆平天有近距离,这样太过于冒险,被识破身份的可能性太大。    不想正好碰到执意要去夙城的殷鸿初,带着武支婴。殷鸿初坚持要帮助他,度华年觉得这样会保险一些,于是将武支婴打晕,带走了殷鸿初。    在冰宫中他们匆忙出逃,但是殷鸿初还在那个地方。想到这里,度华年便觉心中有愧,隐隐担心着那位尊贵的小公主。殷鸿初帮了他,可是他没有将殷鸿初从那里带出来。    虽然并不担心殷鸿初的安全,殷鸿初在荆平天身边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了解荆平天,正如荆平天了解他——  荆平天不会对殷鸿初有什么不利,他从来不会伤及无关之人。但是,那人就是如此,他心里恨着什么事,也想让别人和他一般,恨着。    还有玉牢儿。  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  以及不甘安分的朝廷。    想到这些复杂错乱的事情,度华年按着眉心,只觉得头疼。胡溪林见他脸色更加严肃,心想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他不高兴。    “度大人?”胡溪林试探着问了一声。    度华年回过神,道:“我在思考刚才胡大人的那个问题,想到了一个回答。”    他是真的想到了一个回答,这个问题似乎很久之前,久到他都快记不清的那个时候,有人就问过他。只是那时候缺了那个问问题的人一个回答,后来他想到了,胡溪林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人做每一件事,都是有一个理由驱使着他去这样做的。”他唇角隐着半分温情,言语字字句句被染上这不显露的心意。    “如果不是为了什么被逼迫而不得不为的理由,那么就是自愿的。为了那个人,心甘情愿,哪怕是向死、不回生,既往不惧。”    胡溪林心头忽然一震,酸涩感从心底缓缓升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度华年看着他的反应,猜他是想到了自己和苏琼,眼神中忽然多了一份悲悯。    “夫人之事……”他微微摇头,“并非是如此简单。有些事情你已经忘记了,好好想一想,当年发生了什么。”    胡溪林不解,忙问道:“大人,大人!您说的可是十五年前我夫人死亡之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夫人出事的过程……我想不起来。”    当年苏琼出事的完整过程,他后来发现自己有许多东西都遗忘了,可是心很痛,痛到不能呼吸,徒然抱着苏琼痛哭。度华年这样说,一定是知道什么。    度华年只是留着唇角若隐若现的笑,站起身:“今日可能没有机会了——胡大人,你抬头看看你的头顶。”    胡溪林抬起头,正见上方有一片正在飘落的墨绿树叶。就在他抬起头时,树叶突然停止飘落,而是慢慢地朝着上方,树枝的位置飞去。    树叶重新回到枝头,在胡溪林的注视中,褪去了一身的深绿,颜色变得浅淡。而后完全变成了新叶,再卷缩起来,回归到最初的嫩芽状态。    胡溪林惊得合不拢嘴,指着树枝惊恐地喊道:“这、这……”    他本打算看向度华年,可是一低头,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上,逐渐铺上一层薄薄的冰面,耳边甚至可以听到在这无声寂静的宅子里,冰面覆盖的声音。鲜活的万物在冰层蔓延中,在他们眼前,渐渐凋敝。    落雪了。    度华年抬起头,看向瞬间暗沉下来的天空,飘落的雪落向他,仿佛要落进他的眼眸,直到记忆深处,那一场场的飘雪中,一次次的相见与离别,一次次的凝眸含笑。    远方有人撑伞而来,手腕上细细的镯子摇晃,有低低的、清脆的声音伴着暗香,浮动在茫茫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