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俱灭,月色幽凉如水,浅浅流泻,将入夜后静谧的盛京笼罩在清寒的微光里。 一道黑色的残影划过高啄的屋檐,无声无息地隐匿在黑暗处。 穿着墨衣的男子容颜姣姣,宛若好女,盈盈幽幽的月光下,肤光雪白,那不像是正常的白,更像是生于黑暗,长于黑暗,从未见过日光的苍白。 男子唇色嫣红,艳如涂朱,让他生出几分妖异感,仿佛夜晚伺机而出的妖魔,刚刚才吸食完人的鲜血,既艳丽又阴邪。 而他神色却是极为冷淡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情绪,无喜亦无悲。 夜一沿着曲折萦绕的石板,走向古木掩映的深处,那座疏桐翠竹环抱,四周黑暗处有无数人守护的浴华殿。 他抬起手,立即有黑衣人鬼魅一般,出现在他面前,低声恭谨道:“夜一大人!” “主子又泡了多久了?” 黑衣人思索一番:“今日又泡了四次,一共两个时辰。” 他们主子昨天被那勤王恶心到了!便是他们,平时都不敢近主子三尺之内,那勤王竟然直接砸到主子身上。 他们都不敢想,主子这般好洁的人,是如何忍住没把勤王碎尸万段的? 夜一点点头,那黑衣人瞬间又悄无生意地隐匿于黑暗中。 他神色庄严,沿着石阶刚走到殿前,便听见殿内传出慵懒靡丽的声音,微微拖长的尾音低醇又慑人:“进来。” 夜一低垂着眉眼,让自己的视线盯着鞋尖,这才进入殿中。 精致华丽的大殿内,青铜兽鼎熏香袅袅升起,浓郁而幽靡的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那香味极为特殊,初闻时浓郁熏沉,久闻后便感觉清幽雅致,让人忍不住放松心神。 自大殿屋顶垂下奢华红纱珠链,遮挡了视线,只能偶尔窥得内室朦朦胧胧的面貌。 温泉池面飘荡着白色的雾气,飘渺如丝,凝若云,动若烟,白若练,甚至几乎将房间内的摆饰袅袅淹没。 立在艳丽猩红的华美红纱外,夜一恭谨地朝温泉池里的人行礼:“主子料事如神,皇帝已经派人往西北去了。” 慵懒地泡在温泉池中的人,只露出头部和双肩,绸缎般的墨发迤逦在水中,如同滴进水中的墨汁,晃动,游弋…… 烛光摇曳,映照在美得摄人心魄的容颜上。 宛如一朵妖花在黑暗中灼灼怒放,媚色无边,勾起满室的妖魅诡糜。 男人懒洋洋地靠着玉阶,手臂搭在玉阶上,缭绕的水雾间,隐约可见胸膛肌理分明,结实紧绷,线条流畅又性感,一两滴水珠沿着胸口缓缓滑下,流连不舍地融入水中。 露出的双肩线条优美,莹润若玉雕,然而其上遍布狰狞可怕伤痕,像是一条条丑陋的蜈蚣爬在上面,一直延伸到后背看不见的地方,极美的肌肤上极丑的伤痕,让人不由惋惜白玉有瑕。 听到夜一的话,那双眸依旧微阖着,浓密的长睫都不曾动一下。 他露出一个幽凉莫测的笑,就像是驯兽人饶有兴致旁观笼子里两虎相斗:“等瑞王世子死了,再把真相透露给瑞王。” “是。” 接着男人又漫声问:“对了,那勤王回去后都做了什么?” 虽然还不能杀了他,不过那小子如果不学乖一点,他不介意先收点利钱。 夜一微微一顿,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主子,告诉主子的话,主子应该更恶心了吧? “嗯?”男人尾音微微提高。 夜一垂着眼:“那勤王带回府了一个男宠,据说容貌甚好。” “男宠?”男人微微张开眸,那双诡谲无垠的眸中流露出寒意,声音低缓又危险,“所以他还好男风?” 夜一试图挽回一下:“属下不知,说不定勤王还有别的目的,据说这个男宠之前的身份不一般。” 男人嗤笑一声,然而那艳丽异魅的脸都有轻微的扭曲了:“给本宫再换水!” …… 休养了一天,卫连城就上朝去了。 小福子一脸诧异,这殿下吧,往日里找借口罢朝都来不及。现在身体受伤了,被陛下免了早朝,反而上赶着要去?! 这还是他家殿下吗? 卫连城见小福子见了鬼的表情,往他头上一敲:“本殿下这是为爱……”她下意识四下看了一眼,改口道,“为公主挣侧妃之位去了!好让公主早点爱上本王!” 虽说公主她嚣张归嚣张,但是,考虑了一番,卫连城还是决定继续撩公主,都说烈女怕缠郞,她还就和公主死磕上了! 何况她卫连城敢说,在大雍美男子中,她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这张祸水的脸,不用撩都祸害了多少大雍春闺少女?要是她主动撩公主,可怒波公主还能不动心? 作为颜控,卫连城觉得:那是绝对不科学的! 小福子瞪大了眼:“殿下,您昨天不是还说要和公主拼命吗?” 卫连城像看白痴一眼看小福子一眼:“爷要是拼得过,还用得着撩吗?当然是拼不过,爷才选择套路她!” 套路是什么小福子不知道,但卫连城的意思他是明白的,殿下拼不过公主,所以准备出卖色相勾搭公主。 殿下,您一个大男人这么……您好意思吗? 卫连城表示: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保住小命,抱个大腿算什么? 她信心满满地进宫了,不久前公主才把她挂在墙头,今天她就进宫求皇帝赐公主侧妃之位。 要是被那可怒波公主知道了,肯定觉得她胸怀宽广,又痴心一片,少不得要感动一二。 妹子都是天底下最容易心软又感动的生物! 皇帝正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到卫连城一席话,将手里的奏折往沉香木长案上一扔:“胡闹!按大雍祖制,亲王至多两位侧妃,岂容你改?!” 卫连城心里撇撇嘴,大雍祖制,最早的时候规定只有一个侧妃呢,说不能改,那都是瞎话,不过是看人家公主背井离乡,好欺负罢了! “父皇!儿臣对公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倘若父皇不愿意法外开恩,给公主晋晋位分,其他妃妾儿臣也不打算纳了!” 竟敢威胁他?皇帝气得瞪眼:“混账!钦天鉴已经定下了日子,你不纳也得纳?别以为朕就拿你没办法了!” “就算父皇今天要处死儿臣,儿臣也还是那句话!” 皇帝能处死她吗?绝壁不能啊!皇帝能削她王爵吗?还是不能啊!皇帝能打她一顿吗?他怕把她打残了,藩王立即就要进京了! 皇帝一噎:“逆子!”他掀起手中的奏折就往卫连城脑门上一扔。 卫连城灵活闪到一边:“儿臣和公主两厢情愿,若非因为她是他国的公主,儿臣还想为公主求正妃之位呢!父皇为何连儿臣这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 说着卫连城抬起袖子,假装擦眼睛,啧啧,这辣椒粉够呛! 她眼泪哗哗直流,一脸凄楚,活像是个被棒打鸳鸯的苦命人。 皇帝冷笑一声:“想要册她侧妃之位,你休想!” “公主对儿臣有救命之恩,要是公主不能当侧妃,而是屈居他人之下,见到公主受这种苦,儿臣宁愿去死!” 接着卫连城在御书房里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副不把公主立为侧妃,就撞墙自尽的疯魔样子,把皇帝气得差点晕过去。 最终皇帝被光脚不怕穿鞋的勤王逼得退让一步:立侧妃,可以,但是皇长孙绝对不能由公主所出! 卫连城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勉强答应了皇帝这个条件。 出了御书房,卫连城看向南边的方向,也就是悬泉馆所在的地方,默默地为公主大佬点根腊。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让皇帝册公主为侧妃,但卫连城偏偏选择最激进的,惹怒皇帝的办法。 因为,她要让皇帝和可怒波公主产生矛盾啊。 等卫连城出去之后,姜公公将脸色阴沉的皇帝扶到龙椅上。 皇帝脸色晦暗不明:“朕倒是突然有些看不明白了,朕这个皇儿是真傻还是装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派去悬泉馆的人,查到些什么?” “回陛下,这两天可怒波公主除了沐浴,倒是什么也没做,那些可怒波人也一直待在悬泉馆里,没见和什么人有联系。” “沐浴?” 他在沉香木长案上敲了敲:“派人去盯着这个公主,再给朕查查她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