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连城说什么也不肯喝那碗药,桂嬷嬷只好到升宜宫回禀容贵妃。 “哦?她往常向来听话,现在忘记了前事,倒是没以前那么乖顺了。” 雍容华贵的容贵妃正在处理内廷宫务,闻桂嬷嬷之言,笔尖一顿。 桂嬷嬷心里有些忐忑:“娘娘,如今殿下不记得往事,自然不了解您的一番苦心。” “嬷嬷,你说本宫狠心吗?” 桂嬷嬷心下一跳,面色却仍然镇静道:“娘娘是殿下的身生母亲,自然做什么都是为殿下打算的,奴婢虽不了解娘娘有和苦衷,但知道娘娘是绝不会害了殿下的。” 容贵妃讥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是啊,虎毒还不食子呢。” 桂嬷嬷:“娘娘……” 容贵妃放下笔:“也罢,摆驾长华宫。” 长华宫地处皇宫东侧,临近御书房和立政殿,属于前宫和后宫的中间地带,历来为皇子的居所。 容贵妃的凤辇途径御花园,到达长华宫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卫连城正在和一只唤作小八的鹦鹉逗趣儿。她不仅后脑勺受了伤,脚也扭了,不过相对头上的伤,没那么严重而已,但却极大地限制了她的活动,闷在寝殿整天无聊得和逗弄这只鹦鹉。 容贵妃甫一进门,光华夺目的容颜照得满室生辉,宫女太监跪满一地:“娘娘万福金安。” 卫连城动了动,发现没法下床,只好道:“母妃,恕儿臣有伤在身,无法向母妃请安。”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也有点了解这位原主的亲妈容贵妃了,看起来对她十分宠爱,也极其担心她的安危,但也就只在意她的安危罢了,所谓宠爱纵容,不过是做些表面功夫而已。 除了刚醒过来时,再三试探她是否真的失忆,之后都是派她的亲信堇嬷嬷过来,不停提醒警告她,不要暴露女儿身。 若是没有事,容贵妃似乎并不想经常见她。 却又让人全天地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道了声平身,容贵妃上前来,按住她的肩膀,状似心疼道:“和母妃还客气什么?好好躺着,仔细碰着伤口。” 她看向大宫女明玉:“今日太医怎么说?” 明玉微微抬起头:“启禀娘娘,太医说殿下虽气虚尚需,但已无大碍,只要好好将养,不会留下什么隐疾,腿上也能在宫宴之前好起来,不过……不过殿下这记忆,却不知道何时能恢复。” 容贵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不留下后患就好,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一群人浩浩汤汤地退了出去,只剩两人在这空旷安静的屋子里。 容贵妃看向卫连城,卫连城继承了她的美貌,眉眼和她极为相似,因为眉毛刻意修成锋利的模样,比她年轻时多了几分英气。 和她太像了。 她蓦然移开目光,看向一边的盆景:“城儿,求见母妃有何要事?” 卫连城:“城儿失忆,虽不知之前是何种情况,但也知道眼下我们母女处境极其危险,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而母妃却对本该在同一艘船上的我,隐瞒颇多,城儿感到十分不安。” “城儿只是想知道母妃有何谋划而已,以免自己会因为不知情,无意间会破坏母妃您的计划,难道母妃还怕城儿会泄密吗?” 她原先以为,容贵妃是想将原主推上皇位,然后垂帘听政,然而这也说不通,容贵妃除了打理宫务,平时对政务一点也不热衷,甚至说不太关心的样子。 那这位容贵妃没事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让皇女假充皇子是为什么? 容贵妃摇摇头,不以为意地轻笑道:“城儿,你还是太天真了,这件事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你也不用想太多,只要照母妃说的去做就好。” “可是……” “不必多言了,”容贵妃打断她的话,又转移话题,“对了,你今年也十五了,你父皇前几日还提醒我,该给你择选教习宫女,你意下如何?” 纳尼?教习宫女? 她可以说她有意见吗? 她是什么情况,亲妈你作为始作俑者不是最清楚吗?怎么可以弄教习宫女给她? “这件事是推拒不得,否则你父皇该怀疑了,但城儿也不必担心,母妃已经为你选好了可靠的人。”容贵妃自信道。 “呵呵。”卫连城。 卫连城甚至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回应这位自信满满的母妃。 “教习宫女这一关,母妃可以插手,不过,你父皇准备给你在世家贵女中挑选的妃妾,本宫便不好干涉太多,到时候你机灵些,随机应变,明白吗?”容贵妃提醒道着。 卫连城简直给跪了,这容贵妃到底靠不靠谱啊? 她要怎么随机应变?她根本没有那个好吗?这些贵女也不是傻子,短时间内察觉不出来,长时间肯定知道不对啊。 卫连城无力:“好。” 转眼半个月过去,卫连城的伤好了大半,可以带着一干宫女太监四处溜达转悠,参观大雍皇宫。 她已经完全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也是捡来的命,多活一天算一天吧,天塌下来还有容贵妃顶着。 逍遥自在的日子没过多久,皇帝老爹就将伤愈的她提溜去上朝了。 按照大雍祖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是寒冬酷暑,还是日晒雨淋,亦不管老弱病残,文武百官及皇帝,必须在辰时五更时前上朝议事。 卫连城作为王爷,唯一的优待,大概是住在皇宫,不必从半夜爬起来赶路。 但王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每天四点半起床,做早课,六点上早朝旁听,八点用早膳,九点会跟着皇帝学习处理公务。十二点开始午休和午膳,两点半进上书院学习,五点是晚点或酒膳时间。六到十点完成皇帝老爹交代的任务和夫子布下的功课,然后才沐浴更衣就寝。 比高三还累。 何况这些大臣们一言不合就喜欢撕哔,整天吵吵吵非得分个一二三四五来,效率极其低下,嚷来嚷去能把人念睡着。 于是不出意外的,卫连城立在太极殿,左侧最前列,昏昏欲睡。 “殿下?殿下,殿下!” 姜公公的声音一下子把卫连城惊醒了,他见卫连城醒来,笑眯眯道:“殿下,陛下问您话呢。” 卫连城抬头一看,坐在高处龙椅上的皇帝老爹,一张俊脸都气青了,她心里一突,求助地把目光转向她舅舅,容贵妃的亲哥。 容家舅舅无奈地摇摇头。 她又把目光投向忠勇侯:你儿子把我弄失忆了,现在啥都不懂,你看着办吧。 忠勇侯眼观鼻鼻观心…… “朕问你话呢!东张西望干什么?!”皇帝怒喝道。 卫连城宛如一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鹌鹑,缩着脖子:“父皇,儿、儿臣不知。” “你早课不是学了水经疏义吗?” 这您都知道?卫连城欲哭无泪,这个地方的语言她能听懂,可是字比那繁体字还复杂,更像是小篆,她认识繁体字,不认识小篆啊。 “儿臣……看不懂……” 皇帝气得不轻:“今天回去再把水经疏义抄十遍!抄不会朕就、朕就……” 皇帝陛下脸黑了,他发现他还真不能拿这个不肖子怎么样。 从大殿里出来,看见太阳从东方高啄的屋檐上升起,被温暖和煦的阳光笼罩着,卫连城有种新生的感觉。 她低声问身边的小福子:“我以前是怎么上朝进学的?” 小福子眨眼:“殿下,您以前也是这样的啊,而且你也不怎么进学,经常带着长宁侯世子他们逃学呢。” 殿下从六岁开始进学,当时陛下还将王公大臣家适龄的小公子们召集起来,任由他挑选伴读。 说来当时尚且只有六岁的小殿下眼睛还真毒,一下子就挑中了最好看的几个小公子,不巧,同时也是最不学无术的几个小公子。 不知道是殿下把几个小公子教歪了,还是几个小公子把殿下带坏了,这些年几人逃学、打架、偷溜出宫玩、赌博、戏弄夫子的事,没有少干。 再说这上早朝,殿下从十岁开始上早朝,没有哪天不是睡过去的。前段时间陛下气得不行,便将殿下禁足了三个月,闭门思过。 殿下闲得整天无所事事,这才会无聊到驯什么野马,被那西域宝马扔下来,摔了脑袋。 还可以逃学?卫连城震惊了:“那皇……父皇不罚我抄书?” 小福子压低声音,左顾右盼:“当然罚啊,不过殿下都让镇国公世子代劳了,镇国公世子的笔迹与您几乎一模一样呢。” 卫连城:“……好的小福子,带我去找镇远公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