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教子无方,如今孽子闯下弥天大祸,实在罪当万死……” 年过六旬的忠勇侯匍匐于地,老泪纵横。 除了忠勇侯悲恸难抑的哽咽,恢宏肃穆的大殿内鸦雀无声,文武百官分列而立,默然低头。 谁也不敢贸然出声求情,触陛下的霉头。 就在昨日,忠勇侯的老来子陆觉,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匹稀罕的西域宝马,屁颠屁颠地跑去讨好勤王殿下。 勤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喜欢撩猫逗狗,这些日子又惹得陛下生气,被禁足思过,因为整天无所事事,便换着法找乐子,见此宝马野性难驯,当即在众贵族子弟面前夸下海口,必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将烈马驯服。 不想烈马没能驯服,勤王殿下先被扔下马背,若非他闪得快,加之有侍卫拼死保护,恐怕已经被马踢死了。 当然,现在勤王殿下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闪躲时头磕到尖锐的石头上,失血过多,如今依旧昏迷不醒。 这才有了忠勇侯负荆请罪的一幕。 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大雍皇帝,周身寒意凛冽,他年近不惑,容貌依旧英俊,眉眼深邃,五官犹如雕刻而成,棱角分明而不失俊美,历经岁月的沉淀和打磨,让他增添了几分内敛的威严。 大殿内空气宛如凝滞一般,压得众臣透不过气来。 皇帝沉着脸,鹰目俯视着忠勇侯颤抖的后背。 勤王再不济,那也是他唯一的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即使是拿忠勇侯一家的性命来偿都不够。 可忠勇侯乃牵制这朝堂的关键,于他尚有大用,即便他是九五至尊,也并非可以任性而为。 思及此,大雍皇帝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忠勇侯一番悲情自责后又道:“孽子有过,老臣亦有教导不严之过,如今臣不敢求陛下开恩,只求陛下也赐臣死罪,让臣好以死谢罪。” 皇帝被气笑了,忠勇侯这是用自己的命来逼他放过陆觉那小子! 当真以为他还有点用,他便不会动他了吗? 眼看皇帝即将龙颜大怒,左列长宁侯的硬着头皮出列,恭谨上前两步,稽首作揖:“陛下,如今勤王殿下伤情未知,不若等殿下苏醒之后,再论罪处置?” 说罢,他暗中给忠勇侯投去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明知道陛下最是不悦被人“胁迫”,如今这老家伙竟失去理智,在这关头火上浇油! 老家伙这是急令智昏啊,不过也难怪,陆觉是他那老妻,拼了一条命给他生下的小儿子,平时当做眼珠子疼,眼下闯下了大祸,恐怕老家伙便是不拘手段,也要把他保下来。 现在只能祈求那勤王殿下没有大碍,否则别说陆觉,即便是忠勇侯自己,连同全府老老少少二十几人,都难逃一死。 说来也怪,当今皇帝后宫妃嫔众多,但不知为何,膝下公主有二十好几个,却只有勤王一子,任凭陛下怎么努力,后宫都没有动静传出来,寻常人家的独苗苗都会万般小心夭折,何况是在天家。 皇帝几个远在封地的藩王兄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旦勤王发生意外,将来会发生怎样的动乱,不言而喻,正因为此,勤王的存在显得尤其重要。 皇帝正欲出言,余光便瞥见从侧门匆匆而来的身影,心头一跳。 来人戴幞头,着朱紫色圆领窄袖袍衫,白面无须,正是他身边伺候的姜总管,昨夜去长华宫探病之后,他便下了令,只要勤王伤情有变,就立即来回禀他。 姜公公快步上前规矩行礼,神色中却带着松快的喜意:“陛下,勤王殿下醒过来了!” ―――― 后脑勺传来剧烈的疼痛,卫连城呲牙咧齿地趴在床上,一脸懵逼地看着围在床边上的众人。 怎么回事? 当先一位美妇人,身穿庄重华丽的衣袍,凤鸟纹饰,乌鸦鸦的云髻上金步摇晃动摇曳,金灿灿地晃花人眼,她走前两步握住她的手:“城儿,你感觉怎么样?” 美妇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容貌之瑰丽艳逸,身姿之丰腴华美,直接把卫连城看呆了。 “美人儿……”她下意识惊叹。 美妇人脸一黑。 “江太医,城儿这是如何了?”美妇人漂亮的凤眸往身后太医一瞥,声音从容轻缓,看似温和实则沉冷,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容貌美艳雍容,华贵端庄,但作为后宫第一人,将后宫牢牢把持在手中,又在众妃嫔中生下皇帝唯一的儿子,自是有几分手段。 江太医擦擦头上的汗,立即小心翼翼地上前诊治,他先是把了一下脉,殿下脉象平和,除了因为失血而稍显虚弱,倒是没有其他问题。 又拨开卫连城的眼皮看她的瞳孔,看不出呆滞涣散之状,倒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清澈若黑琉璃,光华流转,清波潋滟,根本不似痴傻。 江太医心中稍安:“殿下,可还认得微臣?” 昨日他看过了,勤王殿下伤到的是脑子,就算是能够醒过来,也有可能变得神志不清――也就是说,他今后可能是个傻子。 大雍王朝唯一的皇子,不管是死了还是变成个傻子,都会引起朝野震荡,不安分的藩王也就有了旗号。 而作为诊治勤王殿下的太医,他绝对是首当其冲,承受陛下和娘娘的怒火。 现在看这样子,殿下应是无碍的,只是刚刚苏醒,尚有些迟钝而已,他这项上人头算是保住了。 岂料下一刻,卫连城说出一句差点吓死他的话。 “你谁啊?” 卫连城从对美妇人美貌的震撼中回神,后脑勺传来的阵痛,让她不敢动弹,只能动动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来转去,打量陌生的环境。 她趴在床上,狐疑地看看众人,然后又抬眸看向厚重的银丝织成祥云纹的幔帐,镂空雕刻蟠龙纹的华丽大床,以及房间内古色古香的青铜熏炉、屏风、宫灯...... 整个房间宽阔高大,汉白玉地面被打磨得细致光滑,带着雕刻得浅浅的纹路,穿着浅蓝色齐胸襦裙、梳着双环髻的少女跪满一地,红肿着眼睛悄悄抬头偷看她,那眼神,仿佛看到了把她们从地狱里拯救出的救世主一样。 卫连城意识彻底回笼,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应该是死了的。 死在茫茫大海里,一艘遇到台风而失事的巨轮上,她甚至还记得腥咸的海水灌进来,那种令人窒息的痛苦感觉。 怎么一眨眼,就变成眼前的场景了? 莫非……她穿了?! 虽然前不久才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死亡过程,但能得到新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她原以为会必死无疑,不想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卫连城不仅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有些死而复生的庆幸。 可是她没有接收到原主的任何记忆!对眼前的一切,那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啊,万一漏出破绽被人发现怎么办? 卫连城有点方。 还有,这些人刚刚叫她什么来着?殿下?!难不成她穿成公主了? 想到这里,卫连城稍稍安心了,公主,那起码应该比较安全吧。 历史上的公主们,虽说有不受宠被皇帝送去和亲的,有不幸成为亡国公主颠沛流离历经曲折的,但总体上多数还是过得比较滋润,相比较同时期的女子,过得幸福多了。 那些受宠的公主们,有恃宠而骄圈养面首的,有受封富庶之地的,有扳权弄政差点成为皇太女的……啧啧。 再看看这一屋子华丽奢侈的摆设,这群宫女宫侍战战兢兢的神情,这模样绝壁不是要当和亲公主或者亡国公主的的节奏啊。 不用想也知道,她绝对是受宠的那种! 江太医回过神来,眼珠子一转,心下有了计较,他战战兢兢跪到美妇人面前:“启禀贵妃娘娘,勤王殿下应该是头部受到重创,暂时忘记了一些事,待日后伤愈,应该会慢慢想起来,还请娘娘放心,殿下绝没有痴傻。” 正在庆幸自己穿越的身份还不错的卫连城闻言僵住了。 等等!勤王殿下?!她不是公主吗? 她不是穿错性别了吧? 卫连城吓得差点把手伸向衣服里确认,但是看到围着一屋子的人,咬咬牙忍住了。 贵妃听完太医的话,神色稍缓,回头犀利的目光直视卫连城,仿佛能洞穿人心:“城儿,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是为了逃避她交待的事,故意从马背上摔下来,装作得了失魂症? 卫连城一脸茫然地看着众人,捂着额头,仿佛是个真正的失忆人士:“好痛,你们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