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这样子,酒也确实喝的不少,脑子都糊涂了,埋头就准备继续走。 奶气的声音:“别走,我有话要道于你。” 这声音听着熟稔,我转过头,眼前一人模糊晃成两个人,模样却还是认得清。 我抬手想捏他脸,却捏住空气,我说道:“绵宁小鬼,几日不见,你怎多了个双胞胎兄弟?” “你喝酒了?”绵宁问道。 “诶,没捏上,让我捏一下。”我说着锲而不舍的上去捏他脸。 他捉住我手,皱眉,听他继续说道:“你喝酒了?” “嗯?再来一杯,我才喝了一点儿。”我笑着说道。 他不由分说,牵起我的手就走。 “诶...诶,干嘛?”我问道。 “醒酒。”他说道。 糊涂的被他扯着衣袖踉跄了不远,行至一个帐旁,这蒙古包外饰明黄,刺绣精美,应是贵族的帐无疑了。绵宁早已支走左右,所以门口并无侍卫巡视。 小鬼拉我猫身至帐左侧窗口下,伸出食指,作嘘声状。我酒喝的身子晕沉,便也依他。 “主子放心,事情已经办妥。” ......这声音,我抬眼望进帐去,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身形,即使他穿的是蒙古衣饰,我也能一眼认出——福德麟。 他说他为十一爷办事,这次行围,他亦不是随扈兵骑,现如今却这身打扮秘密来营寨唤十五爷主子……霎时间我脑子清灵了不少。 “永瑆这次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为廓尔喀人撑腰,来这围场造次,驳我面子。看来那件事要提早着手了。” 嘉郡王的声音。 “是,主子。”福德麟应道。 “永晏那里如何了?” 嘉郡王接着说道。 “谨遵主子吩咐,公主已然芳心暗许,恋上奴才了。” 福德麟说道。 “干的不错,皇阿玛最宠小十,这可是个不轻的筹码。一定要小心谨慎,提防天爵,那个奴才深藏不露,不容小觑。” 嘉郡王说道。 “嗻。”福德麟应道。 “你大可放心,承诺你的事情,本王定不会食言。” 嘉郡王说道。 二人谈话未止,蹲在窗下的我却大脑一阵嗡声,身子瘫软,跌坐于地。 “谁?”如猎鹰般警觉是嘉郡王阴鸷的声音直逼窗外。 “阿玛,是儿臣。”绵宁安抚的拍拍我的手,站起身绕去帐口,走了进去。 我站起身,脚步蹒跚。至无人之地方,努力的大口吞咽空气,使脑子清明。初次依恋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我竟只是政治上勾心斗角的筹码。 我震颤,我恐惧,害怕的不是漆黑的夜,而是身边的林林总总。毫无目的地慌张行着,妄图逃离身边的人事,即使我知道只是徒劳的自我安慰而已。狠狠地相撞,摔在地上,我吃痛的扶着手臂,抬眼瞧。 同样摔在地上的塔娜双目通红,面含泪痕,怨怼的望我。我起身,伸手欲意拉她。 她使力的拍开我伸出的手,说道:“不用你假好心。” 我懵。塔娜站起来,继续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让安禄不要娶我?” 我看她,问道:“谁告诉你的?” “永晦表姐,她就在场,你无从抵赖。”塔娜说道。 “是我说的。塔娜,你要找寻的应该是能够以全心呵护爱惜你这颗珍珠的良人,而安禄他的心不在你这里。”我说道。 “我的良人就是安禄。表姐说的对,肯定是你,你俩一向要好,你喜欢安禄,容不得别人。他又那么听你话,肯定事事依你。”塔娜呜咽说道。 “我身有皇赐婚约,谈何嫁予安禄。我和安禄是红拂女与虬髯客的真心之交,我视他为兄长。”我说道。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无关风与月。说到了,又有谁相信?”塔娜说道。 “塔娜,撇开你误会我俩不谈。试问你心,你真的希望与心不在你身上的人相伴一生吗?”我说道。 “我...我的事不用你管。”塔娜语毕,哭着跑走了。 独自冷静在冬夜寒风中,这下酒彻底醒了,半点儿酣畅醉意无。 今夜事情接踵而至,也罢,永晦,咱俩之间的纠葛确是早些说清解决的好。 永晦的营帐,永晦身边的宫女老远瞅到我,就上前施礼说道:“给格格请安,主子在帐内等候多时了。” 她知道我会来。 永晦坐在桌旁,静静的品茗。见我进帐,点头说道:“不急,先喝杯茶。我们要说的话应是不少的。” 我迟疑盯茶,不语。 永晦轻笑,说道:“怕我下毒?皇上最宠爱的十公主若是死在我帐里,那定是诛九族的大罪,我还没愚蠢到这地步。” 我端起茶喝下,看她,开口说道:“你既然知道我要来,肯定准备了话要说,我听着。” “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肯定也能料到我要说的肯定是有关福德麟的事情。今儿我要说的不是你与他,更不是我与他,而是在福德麟的生命里唯一的赢家,佟晏儿......”永晦说到此,停顿,看我。 “佟晏儿...”我重复这个名字,说道。 “不错,和你的单字一样,“日安”晏。佟晏儿是我姨母颖妃手下当差的一个宫女。 要明白她与我和福德麟曲折瓜葛,还要从头说起。当年,皇上指婚我与福德麟,福德麟英俊能干,我心里自然是中意的,便时常找借口进宫看望姨母,实则为了寻得见他的机会。 福德麟迫于皇命也时常去长春宫和我相会,虽看得出他对于这段婚事不是百分百情愿,但我自信于自己的魅力。 日子久了,我俩也的确熟稔起来,关系也不似最初那般疏离。他跑来长春宫次数愈发勤快,嘴巴也甜起来,我满心欢喜于他态度的改变。 谁曾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佟晏儿暗度陈仓,不知他俩何时缘起,或许是第一次见面佟晏儿给他奉茶不慎打翻杯子时的一见钟情,又或许是日日相处玩闹的久而生情......唉,总而言之,当我发现时,他俩已然情根深种。 福德麟可以为了佟晏儿与我翻脸,得罪姨母,甚可以为了她,忤逆福康安将军。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二人,竟还有了淫奔的打算。幸亏我发现的及时,阻止了这场闹剧,否则定生生毁了福德麟的大好前程。”语毕,永晦呷茶,静坐。 谁没有个过去,永晦想利用佟晏儿的事情让我对福德麟心生嫌隙,真是愚了。这些陈年往事如何伤的了我,刚嘉郡王帐内的对话浮现在脑中。我苦笑,开口说道:“格格莫是忘记了,本宫是有婚约的人,翌年就要下嫁丰绅殷德。” “莫急,茶未尽,话仍存,待我娓娓道来这段荒唐韵事的后话。 佟晏儿出事后,福德麟郁郁寡欢了些日子,便重新振作起来,面子上对我彬彬有礼,实则淡漠疏离,我心里明白他对我心存怨怼,不过皇命加身,他迟早都是我的。 谁曾想你又闯入他的生命中,又一次彻底颠覆了我的预想蓝图。我质问福德麟当年他不是和佟晏儿海誓山盟,不离不弃,现如今佟晏儿才殒命几载,他就变心寄情他人,当年的情痴情灭,岂不是个笑话而已。 他甜蜜的微笑,回答我说,是我的晏儿回来找我。 我疑惑不解,派人查你,一开始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只道是个小宫女而已。你猜怎样,不仅你的名字和佟晏儿一般,你的性子也如她,淘气外向,莽撞迷糊。 往事止于此处,你若还是不明白其中弯绕,那我来问你:福德麟可有在私下里给你起过小蠢猪,傻猴子之类的昵称?福德麟可有给过你一枚羊脂籽玉材质的罗汉眼?福德麟又可有......”永晦说道。 “够了。”我打断她还望继续下去的咄咄诘问。 往事种种浮现脑海:第一次见面时他问我小字是否唤作晏儿的眼底浮现的悲凉;他时常盯我不语时眉宇间散发的哀伤;那日“喜相逢”小盒上篆刻的小字;我颈上的坠子...... 想这些往事作甚,一场骗局而已。不论佟晏儿之事几分真假,永晦若是知道福德麟是奉命行事,她定嫌在这里浪费唇舌罢。 纵使内心波涛汹涌,我却努力的使自己看起来自然平静,嘴角勾起一抹轻蔑之笑,对永晦说道:“本宫是有过。福德麟这厮,本宫只是前段时间少乐子,逗弄他玩而已,早已兴致缺缺了。”死鸭子嘴硬的功夫我还是依旧有的,心中苦涩。 永晦怔住,瞧我,开口说道:“你若不信我,回宫可以去问乌木珠,她也是知道的。” “听不懂人话吗?本宫说对那只破鞋早就没兴趣了。”我说道。看着永晦,心莫名生寒,我开口问道:“佟晏儿是如何殒逝的?” “清白被毁,投井自尽。”轻飘飘的八字从永晦嘴里淡然说出。 震颤,恐惧再一次袭击我,我颤抖,而这次更多的是愤怒,我开口说道:“我来这里本是有句忠告:不要利用亲密的人对你的信任和爱慕,而随意把他们当做工具,感情任意挥霍下去,于你只会作茧自缚。于塔娜如是,于穆勒更如是。而现在听完你讲的故事,我只留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语毕,我转身,说道:“不用送,最好不见。” “留步。福德麟喜爱你的原因我刚已然道出其中真相,而你为何钟情于他,如果是因第一次见面时他救了落水的你,让你心生爱慕,那你大可不必继续情系于他。 因为当时救你的人并不是他,看到当日情况的人禀道:福德麟到御湖时,独你已经被救起躺在湖边高地上。他丝毫未理睬岸上的你,当即跳湖捞起皇孙并进行施救。至于救你的,却是后来伤寒不起的你未来额驸,天爵。 听说他当时可是刚被你罚跪在翊坤宫口吹了一宿烈风,翌日就立马在天寒水冻时刻下水,独救了你。所以要说到这挥霍感情,把别人当工具的事情,我可比不上你。慢走请便。”永晦说道。 腿像灌了铅水,却远不及心现在的沉坠。一波又一波地内心打击使得我不得不强撑起身子才能从永晦帐中出来,往自己的营帐方向走。 走到马棚不远处,身体渐而涌动出燥热和软意,这种酥软迷晕感甚是奇怪,瞥到守在马棚暗处的穆勒的身影,我立即明白:糟了,那茶有问题。这里既是离我呆的营帐还有大段距离,又是侍卫巡逻疏松地界。 极力想绕开他,奈何他专门在此守株待兔,看到我出现自然不会放过。 穆勒欺身上前,我脑海里回荡刚永晦轻描淡写的八字“清白被毁,投井自尽”,多么阴毒的心思才会如此淡然道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