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溯从柜台后面探出头道：“别这么说小茉莉，老万之前可待你不薄，这么说也忒不地道了。”

“老万是老万，她是她！”

阿瞳别扭地转过头。

明溯没有接话，拿着刚找到的纸笔走到女子面前，抬手在空中随意一挥，一张黄花梨的精雕书案，凭空出现在女子面前。

“签字吧。”

明溯将纸笔递过去。

纸是往生纸，笔是摄魂笔，若签订契约，即自愿在六界除名。

明溯的酒肆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个卖酒的所在。

来往的鬼差，阳寿未尽的游魂，都能进来喝上一盅，但在某些时候，为了给阿瞳解馋，明老板也会接一些游离于冥界律法之外的生意。

例如，和一些误入酒肆的生魂签订契约，满足其愿望，待人死后，方取其灵魄，这样，即便是猎魂师也无权干涉。

不过，姓孟的那丫头向来没什么操守，常常忽悠一些执念颇重的新鬼到明溯这里来，阿瞳喜食灵魄，为此，倒是十分喜欢孟雨。

此外，上一任猎魂师是老万，他与明溯交情匪浅，对此事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阿瞳对他也很是喜欢。

只是老万离开后，林茉接任猎魂师，最是刚正不阿，加上面前这女子本就是孤魂一个，不管因何而死，生前既没有签订契约，死后便归猎魂师管。

明溯插手，林茉第一个和他过不去。

那女子对这些事倒不是很清楚，待看完契约内容无误后，在签订人后面，端端正正地写下三个字：赵长安。

笔尖离纸，契约书随之消失。

赵长安看向明溯，后者摸摸阿瞳的头，将其重新化为黑猫，抱在怀中道：“生死有别，轮回有秩。你身上已经沾了忘川河的腥味，即使我助你重返人间，也能轻易被他人识破。所以我需要借住在你体内，帮你掩去冥界的气息，你可愿意？”

“那我呢？”

“一体双魄，只不过你身体的支配权归我。”

赵长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却见面前这个笑容温和的明老板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阿瞳在他怀中翻了个白眼，自家老板明明是在这里呆烦了，想换个地方耍耍，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好不要脸。

人界。

盛京城中，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婚礼了，十里红绫从景王府前一路蜿蜒铺至颜府，洋洋洒洒装点了半个皇城。

迎亲的喜乐从清晨第一缕阳光落下开始响起，吹吹打打一直闹腾到月上柳梢头。晚宴才刚开始，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便将景王府挤了个水泄不通。

当朝四皇子迎娶正妃，娶得又是颜相疼在手心里的嫡长女，这意义就更深了一重，朝中但凡有些眼色的官员，无不想借此机会去走动走动。

毕竟当今圣上身体不大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却仍旧拖着不肯立储君，怕的是这盛京城变天，也不过眼前的事儿了。

“哎，四哥！恭喜恭喜啊！”

刚及冠的七皇子冷清沼，笑嘻嘻地端着酒杯凑到冷沧澜面前，双颊微红，应是已喝了不少。

“你酒量不好，少喝为宜。”

冷沧澜见到这个弟弟，脸上的笑意真实了几分。

“我知道！”冷清沼敷衍地应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无人在意这里，一双眸子霎时恢复清亮，收起笑意道：“怎么会这么着急？甚至都不等我从幽都赶回来？！是不是......”他没有说完，眸子里满是担忧。

冷沧澜闻言略敛了眉间强装出的笑意，却并没有多说，道：“别担心，四哥心中有数。”

冷清沼见冷沧澜不愿细说，也不强迫，赌气般地饮了杯中酒，冷着脸离开了。

此时，距离盛京城几十里外的乱葬岗中，月光正凄冷地映照在大大小小的无主荒坟上，粼粼萤火在疯长的杂草间明明灭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不知名的诡异鸟叫。

一只黑猫，从荒草间窜了出来，停在一处新挖的坟前，不动了。

坟虽然是新的，但不知怎么，并未填土。黑猫端正地坐在这坟前，冲里面叫了一声，一双浅紫色的诡异眸子，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幽的光。

许是听到了猫叫，在坟茔里躺着的那具“尸体”眼睛似乎动了一下。

然后，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