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黄尘漫漫风萧萧,旌旗翻飞,树影憧憧路迢迢。 双马小镇,位于几处交通交界之处,本为荒山野岭,却因位于来往主干道之间,马客始在此行商,越发壮大,现而今,竟成了一片商家,初具小镇规模,不远水源处也渐渐拓成了一个村庄,渐渐热闹起来。 镇口,交叉路旁有一个茶寮,插着一把旗子,上面毫无特色地写着一个“茶”字,倒是言简意赅,供往来行人暂时歇脚喝口茶,以慰舟车劳顿之苦。虽现已经下午申时,但仍是天空一色澄如海,热浪沾湿行人衣。多岔口路旁,茶寮坐满行人,正是行客驻足双马店,一杯清茶洗风尘。中有一位年轻公子,面相极好,身着华服,唇红齿白,脸若玉琢,引得周遭人不免多看一眼,炎热中泰然自若,暑气袭人,却似乎不染他分毫,轻扣桌面,望着远方,不知在等着什么。 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刀剑的乒乓声依稀隐约,越来越近。公子旁边的人担心地提起了剑,却被公子用眼神制止了,摇摇头,手里还捻着小茶杯,似笑非笑地盯着传来声音的方向。 一团人打了过来,注目观察,可以发现,是四个人打了起来,人影翻飞,仔细辨认,是一对三,一个使用长绫作为武器的少女和三个使用刀剑的壮汉对打起来。 少女使用的长绫上坠有金属片,本身不会作响,但在打斗过程中,与刀剑相撞,发出清脆响声,而如今,声音正是不停的传来。不过可以看见这个姑娘功夫不错,以一敌三,却未落下风,那三人见久攻未下,却开始了车轮战,如此下去,恐怕姑娘难敌。 茶寮这边众人先是观望,不知这姑娘是何人,不知这四人又为何打在一团,看了一会儿后,有人认出来,那三人正是现今在附近流窜的山匪,此时已是天鉴十五年,国渐富裕,民渐趋安,盗匪横行的时代渐渐收敛,官府也成立一支支鹰犬之队,平匪乱,广招安。但是多年来战乱,远离官府集权的地带,仍旧是难以管教,就比如此处,本来也是近来才开始发展起来,此处的官府衙门府邸也是半年前才修建好,县令到任四月未满。 茶寮中有两人刚从四人打来的方向来,认出那三个人是刚刚在路上打劫过的山匪。茶寮中人听得这么一说,也立即叫到“姑娘我们来帮你”,冲了过去。 年轻的公子皱皱眉头,对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身边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到一旁,消失在茶寮阴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因茶寮里的义士加入进去的缘故,打斗很快就被逆转,那三个匪人眼看就要不敌,姑娘的长绫迅速地飞去,看样子是想要拿下其中一人性命。 砰的一声,长绫的飞行被一个碗打断,碗立即当场碎裂,一个身穿华服的公子冲了出去,挡在了姑娘的面前。 “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公子轻声说道,语气温软柔和,和他身上的气质很像。 可惜姑娘这时候正在气头上,“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他们作恶多端,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让开!” 她虽这么说了,公子却不后退,直接迎上去,可正当他把手伸向腰间的佩剑之时,就被长绫打了出去,长剑飞向空中,被长绫一卷,剑落入姑娘手中,只眨眼一瞬间,寒光一闪,那剑已被抽出架在了公子脖颈处。 那公子被人将剑架在脖子上也不恼,躲过凌冽的剑气,对着姑娘轻轻一笑。姑娘便和他近身打起来,没想到虽然他武功不怎么样,躲倒是挺厉害,打了一会儿,才终于被红绫缠住,不得动弹。 而就在这两人交战短暂的时间内,那三个匪人一看有机可乘,便趁机躲开,然后溜了去。众人被这搅浑水的惊呆了,一时间也忘了追去。 姑娘看着那三人走远,她的轻功一般,之前又耗了不少力气,嗔目而视眼前这人,他竟还在和自己笑,一气之下把剑狠狠摔在地上。“你知不知道你放走了什么人?!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和那些人一伙的,你们这些有钱公子,不知人间疾苦,人心险恶!” 公子挣开长绫,弯下腰捡起剑,抱拳行礼,“在下谢灵,有幸见过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若是其他人这样闹她的话,她肯定要以为是登徒浪子,而且还是一个专门搅浑事的等图浪子,可惜眼前这公子气质尚好,看着也文质彬彬,功夫稀松,量他也没这个胆。 “哦,在下想要为刚刚的无理道歉,姑娘也应该累了,不如在下请姑娘喝一杯凉茶消暑?” 姑娘鼓起了脸,她是不想理这个人,这个人刚才阻止了她行义之事。虽然她清楚这个人应该是和那些人没有什么联系,所以也不打算把气撒在他头上。不过现这讨厌的人说得对,她很累,需要休息,把长绫一收,没有理他,径直往茶寮走去。 茶寮里很多人都怒视着那自称谢灵的人,姑娘进去后,却备受欢迎,本来茶寮里面已经没有位置,店家做主,把谢灵的那桌直接给了姑娘,顺便还把谢灵未喝完的茶水一倒,狠狠剜一眼谢灵,然后满脸堆笑给姑娘上了一壶最好的茶,还说着,“姑娘您请,您要什么给我说,今日小店对您全部免费。” 被人占了位置的谢灵悻悻地摸了一下鼻子,拿出腰间别的扇子,轻轻敲两下额头,又恢复了满面春风,嬉皮笑脸,打开扇子,轻扇两下,鬓角的发丝微微吹动。他复进入茶寮,坐到了姑娘身旁。 姑娘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喝一口茶,叫了一两个小菜,打了半天,腹中空空。 “姑娘好武功,在下十分佩服。” 姑娘没理他。 “姑娘路经此处,可是要往三合镇上去?在下也正想要过去。” 姑娘无视他。 谢灵低眉自嘲的笑了,然后压低了音量,“姑娘不想知道那伙匪人的据点何处?” 姑娘抬起了头,“你什么意思。” 谢灵扬眉,“那伙匪人之前不知被何处驱赶,近来在这附近作恶,据我所知,这伙人不止三人,若是放走受伤的三人,为了好生休养,必会回到据点,这里是一个新庄子,生人往来频繁,哪家藏匪可是十分难查,不如追踪三人,来得便捷。” 姑娘陷入了沉思,她的行事方针从来都是看不过去就打,若是打得过就继续打,若是打不过就跑,倒从来没有想过什么贼人作乱还有帮凶之事,可一思索,自己家里不也是这样,有自己的寨子,和朝廷作对。但是找到了他们的据点又如何?斜眼看着谢灵,难道眼前这个柔弱公子还能打得过他们不成,他连自己都打不过呢! 谢灵看她好像被自己说动,接着说道,“姑娘若是怀疑,何不与我一同追去?” “现在?” 谢灵点头又摇头,“我刚刚已在贼人身上留下来标记,等姑娘吃过饭,我们可前去贼匪据点,到时候姑娘再怨我不迟。” 姑娘想着反正今晚在此镇留宿也好,她倒要看看这个玉面小公子还能玩什么花样,就迅速吃过了饭,留下了一些碎银在桌面。然后等着他带她去找据点,结果他又说姑娘是否应该先定好住宿房间,顺便推荐了他住的那家店,姑娘白眼一翻,去了他所说客栈的隔壁店家。等她从客栈出来之时,见谢灵已将佩剑重新挂回身上,身后牵着一匹马,见到她,目光相遇,眼角含笑。 姑娘有些愤怒,感觉自己被狠狠地调戏了,但是她心里又非常想要教训之前那些人,抱着这小子若是骗我,就新仇旧恨都算他身上狠狠打一顿的态度,跟着他走了。 她是一路打过来的,自然是没有马,跟着谢灵走了几步,发现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哪里像是去追踪什么人,几乎与饭后散步无异。 “你这样追?我们能在天黑之前追到吗?” “姑娘此言差矣,我们并非要在天黑之前追到,而是要在天黑之时追到。”不过他眼珠一转,略一思索,“姑娘赶路应该是十分累了,不如坐上马来,我为姑娘牵引。” 姑娘想了一下,觉得他这个建议还不错,然后轻轻一跃,翻身上马,任由他牵着来到茶寮,往那三人逃走的方向走去,至于速度,她也不在意了,反正等她休息够,要是这小子不老实的话,她就把气发他头上。 谢灵见她在马上闭目养神,越加放慢脚步,轻轻地哼起了歌谣。“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我思美人,心之悠悠。” 天意渐凉,夕阳西下,鸿雁低飞,星垂将落。橙色的阳光把人影拉得老长,路旁的杂草带着一点沧桑,美景如斯,暖意在心中涓涓流淌。姑娘也懒得和谢灵追究更多,至于有什么追踪的记号她也没有看到,但是谢灵像是胸有成竹。径直朝着一个方向,没有迟疑。 缓步行走了一会儿后,来到了一个小村落前,天终于是要黑了,谢灵让姑娘先下马,“再之后,就不能靠马代步了。” 姑娘点头,长绫挂在她的身上,刚刚的火色已经褪去,柳岸花堤夕照红,风情襟袖辔葱茏。 远处村庄已经初上灯火,依稀两点,坐落在空旷的田野中。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此静谧之地,竟是藏匪窝点。可是等谢灵带她悄悄翻过一户人家的墙头,里面点着灯,灯下看到了白天那几人的身影,她不由得信了。 眼看着姑娘就要冲下去,谢灵赶紧阻止了她,“姑娘,虚实已经探清,剿匪之时,容后再议。” 姑娘看向谢灵,“容后?” “对,你看他们至少有十人,姑娘你一人敌三,我敌一,那还有六人以上,我们该怎么办?” 关于这个,姑娘十分有经验,“放一把火烧了便好,让他们没有巢穴。” “此法不妥,失了巢穴,并不能阻止这些人,很快他们就会去杀人,寻觅新巢,再次为害一方。” 这个,他说得挺对,“那依你所看,我们该如何?” “报官。” 哈?报官?年轻的姑娘如画的眉眼充满了不可思议,这仿佛是她活的十六年来听过最大的笑话了,竟然想要报官,官府要是有用的话,这盗匪还会横行吗?心中拿定了主意,靠这小白脸肯定不行,不如今晚先休息,明天她去集结一帮有志之士,然后共同杀来。 再次看向他,不知为何,虽然他装作毫无防备的样子,却总露着一股高深莫测,不过姑娘也打算按照之前许诺,不再怪他,于是大发慈悲的说,“好吧,暂且依你,今晚留他们一命,明日再说。” 谢灵很高兴,“姑娘果然古道热肠,宅心仁厚。” “对了,你老这么姑娘姑娘的,我姓江,叫做江小池。” “江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