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八回 李元吉得计预报仇 秦王妃梦魇见青鸟(1 / 1)唐史红颜录-长孙皇后首页

因秦王李世民设治所于洛阳,鉴于洛阳如今情势,他下令在烧毁的旧城之上再建新城,似乎也昭示着前朝痕迹的褪去,新朝气象的万新。而重整军势,他再将中原各部重做调派,中原残余王、窦之余也因此无避身之所。窦建德旧部众臣也因此不得不推举窦建德之妻曹夫人将前朝大隋的传国玉玺送至长安,归顺了大唐,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星河倒转,月出影没,诺大的洛阳城如同伏在大地的一个病弱的猛虎,在夜色中沉寂下来。只是,荒颓不堪的残破旧城要一改新容,也非一朝一夕。  月上柳梢头,回到行殿的李世民,正见无絮凭窗而立,望着淡月星河出神,全然不知他进了门。  “在想什么?”李世民走了过去,将一件斗篷披风披在了她的肩头。  “殿下”无絮这才回过神来,只是泪眼朦胧正被李世民看在眼里,她慌忙用手拭去。  “怎么了?”李世民低头关切问道,“可是因白日之事还在伤心?”  “殿下当是知道我心思的,怎会把那些事放在心上?”无絮强颜笑道,“不过是想起了一些旧事罢了。”  “你少时居此,如今再见洛阳城这般模样,难免伤心。只是,有孕在身,切莫胡思乱想,伤了身子。”  “我父亲在朝为官,出使突厥,看遍西域各城,可他总说,唯有洛阳的繁华富庶最能惊动天下。曾经的洛阳有多锦绣繁盛,今日便有多残破不堪。累累白骨,物去楼空,早不复当年。”无絮说着又不免鼻子酸楚,转身遥望那浩瀚长空,“我只是在想,天上星月还是当年,这人间却已是沧桑翻覆。”  李世民扶着无絮肩头,将她转过身来,“城池残破,我便让他们就此一把火烧了皇城,在其上重建一座新城,重整洛阳坊市,再复往日繁华。相信我,定会还这天下一座我大唐的洛阳城。”说着,帮无絮拭去了眼角余泪。  “我信殿下,只是,一座城容易再复当初,人心却往往难平。”  “你是说元吉纵兵烧杀劫掠之事?”  “四弟向来骄纵,不免难去往日脾性。如今既为统兵副帅,二郎该多多规劝,莫要他惹得众怒,当真让天下百姓寒了心,也让那些尚未平复的前朝余部以此为我唐军暴虐的口实。”  李世民无奈摆手道:“我看他是恶习脾性,屡教不改。今日我当众责备了他,他反倒还强词夺理起来,半分悔改之心都没有。如今,既然封德彝监军督报,实在该一并奏上他干的好事!”  “二郎当真让封德彝上奏此事?”无絮似乎并不惊讶,反倒是镇定如常,见李世民一声叹气道,“若不是封德彝从中说了几句好话,我恐怕那时当真是要有此决心了。”  无絮安慰道,“看来今日侍郎做了好事一桩。若二郎当真上奏朝廷,也是要失了兄弟情义了。”  “兄弟情义?若非他是我的同胞兄弟,我早将他问斩于帐前了。以他为将帅,只会让将士离心,百姓离德。”  “二郎在乎兄弟情义,便再给四弟一次悔改机会也在情理啊。何况,若此次当真惩处了四弟,恐怕遭人闲话,说你秦王是为王妃而报私仇。”无絮的话倒是李世民未曾想到的,听她此言,这才全然打消了奏报的念头。如今,有无絮跟在身边,为他计较得失,也让他万分心安。只是,她愁容难去,依旧忧愁难消。  这时忽有侍卫来报:“殿下,人已经到前殿了。”  李世民一听,顿是喜上眉梢,拉着无絮道:“走,随我去前殿,我带你去见个人。”  “殿下何事这般欢喜,我们去见何人?”  “去了你就知道了,我保证你见了他,心中忧闷便会烟消云散。”  无絮就这样疑惑不解地被他挽手拉着进了前殿,正见殿内站着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卫黎儿,似乎在谈聊着什么。  “兄长,这是......”无絮见长孙无忌笑脸相迎,不觉问道。  “小妹,你看我把谁接来了?”长孙无忌让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着褐色袍衫的人现身眼前,或是因风尘仆仆,远道奔来,他的斑白头发有些许散乱,但那饱经沧桑的面容上却有着常人没有的坚毅神色。  无絮一怔,疑惑微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顷刻间眼泪夺眶而出,“舅父!”  眼前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孙兄妹的舅父高士廉。  高士廉见无絮也是热泪盈眶,上前躬身道:“久别再见,王妃可还安好?”  无絮赶紧扶住高士廉,自己反倒跪身在地,吓得高士廉赶忙上前去扶,“不可不可,你如今贵为王妃,怎可屈膝跪我?”  无絮只推脱道:“舅父莫要阻拦,该是甥女拜迎舅父的。”  “王妃使不得啊,如此这般岂不乱了礼数。何况,你如今身子不便......”  “舅父听无絮说完,我兄妹自小得舅父养育之恩,跪拜而迎是天经地义。何况,当年舅父贬官岭南,临别时,我曾说过,来日,舅父还朝之时,再受无絮一拜。”  高士廉闻此言,又见无絮坚定模样,也不好阻拦,只得放手。无絮当即深鞠而拜,高士廉却是感恩怀德,心内自是暖意融融,周遭人也不觉为之感佩。  拜礼既毕,李世民忙将她扶起,对高士廉道:“当年若非舅父,我李世民也便是要少了贤妻良佐了。舅父之恩,我亦记在心上。此番既回了洛阳,不知舅父可愿屈身就此,留在我的帐下?”  “殿下切莫如此说,能为殿下效力于我求之不得。若非殿下这些年差人关照,此番又周折归唐,荐我归了夔州总管李孝恭,如今又在殿下所辖雍州做了治中,如此终得保全,不然,我怕是早客死他乡了。殿下之恩,我亦当竭忠相报。”  “舅父言过其实了,自是一家人,何必见外。”李世民倒是不以为然,回头瞧着无絮,当真是愁容不见,只剩得欢欣喜色。而与李世民四目相对时,无絮更是满心感激,她竟不知,这些年,夫君默默地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再说齐王自回了行殿帐中,便大发雷霆,周遭侍从亲兵皆是唯唯诺诺,避立在旁,惶惶不安。李元吉抽刀便将帐中器物乱砍一番,还不嫌解恨,又将帐下两个亲兵痛打一顿。直打到封德彝入殿拜见,李元吉依旧是怒气未消。  “怎么,侍郎是嫌在秦王行殿见我出丑不够,还要追来我殿中继续围看不成?!”李元吉将手中长鞭抽得直响。  封德彝闻得他满身酒气,见他逼近身来,赶紧稽首长拜:“殿下莫恼,卑职万不是来看殿下笑话的。卑职是来替齐王殿下出谋划策,报这中伤之仇来的。”  李元吉握鞭的手这才放下,看着封德彝,狐疑道:“替我出谋划策?我瞧你倒是处处向着秦王,巴不得做了他的部下,休要来唬我!”  “殿下,卑职若不在秦王面前说些好话,依他方才的脾气,若真罚了殿下,殿下恐也是无话可说的。要知道,他现在手中可捏着殿下您的把柄啊。何况,殿下当知,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卑职知了秦王心思,才可为殿下您出谋划策,助殿下报今日之仇啊。”封德彝的一席话绕来绕去,让喝了酒的李元吉更觉糊涂,不过左右踱了两步的他,只听出了其中的“报仇”之意,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既然是报仇,那你就说说,该如何法子?”李元吉迫不及待道。  “殿下,百姓常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如今统兵在外,秦王是主帅,大军尽掌握在他的手中,殿下不能与他针锋相对,逞一时之快,而乱了分寸.......”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元吉不耐烦地打断:“你这说的什么屁话,说到底,还不是没什么报仇的法子?!”  “殿下息怒,卑职之意,殿下眼下虽不能与他对面争执,但并非就要坐以待毙。秦王之所以势大无敌,不过因兵权在握罢了。齐王若要占得上风,只要回到长安便可成行。要知道,大军一回长安,秦王的统兵权就要交还,到时,也无甚依仗。而齐王则不同,齐王向来与太子交好,此番若能回京,依卑职之见,齐王当与太子暗中结盟,若有太子相助,齐王之势必将大增,到时秦王自然不敌,将来若得时机,报今日之仇,岂不易如反掌?”  李元吉闻言,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哎呀!疏忽大意,险些误了大事。”说话间,大笑道:“与太子联手,又有很难?!太子早就看秦王不惯,此番我若真心规劝,他必是联手于我。只是.......”他又有些担心,“陛下不是说要我们暂驻中原吗?这眼下,如何能快些回长安去?”  “此事又有何难?殿下别忘了,我奉陛下旨意日呈上奏,只需几言,陛下必会招大军回长安。”封德彝胸有成竹道。  “何言能让陛下改了主意?”李元吉颇为好奇,盯着封德彝,只等着他讲出来。  原本此类话都是看破不说破,向来鲁钝的李元吉却是完全看不透意思,硬要等着封德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见李元吉如此心急,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势,封德彝只得尴尬笑道:“陛下之所以不让秦王回长安,不过因他有功高震主之嫌,如此旨意,不过是要杀杀秦王的威风。而如今秦王重建洛阳,在中原调遣各部,收复人心,卑职只需在上奏中,言及两句秦王在中原做大,陛下必不会容他再久留于此。”  “妙,实在是妙!”李元吉这才悟出了其中道理,抚掌大笑,不无赞许道:“你们文人当真是只凭笔墨就能决一成败!将来若得报此仇,我第一个赏的就是你!”  “殿下过奖,为殿下效力,卑职之幸。”  “以后这朝堂之事,还望侍郎多多帮衬,我李元吉大恩不忘!正如侍郎所言,为我和太子出力,将来富贵,子孙恩荫,又有何愁!”  “殿下所言甚是,卑职必当尽心为齐王和太子效劳。”封德彝的话让李元吉听得喜不自胜。自此,李世民军中议事,李元吉多借托辞不去,理由自然是因秦王训斥有道,故闭门帐中以作自省,而其实却是在等着封德彝密奏后的回音。自然,其后果如封德彝所说,皇帝李渊看了他的密折,自是坐立不安,召来裴寂,问及对策,只得下旨将秦王此行大军召回长安,只是,原本正整顿中原收降各部,渐平民怨的李世民不得不依旨领军回京,留下河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李神通驻守洺州、陕东道大行台右仆射屈突通镇守洛阳,任命淮阳王李道玄为洛州总管。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颓垣夜月照入洛阳,城寂人静晓霜凝。  又一个星月交辉,夜阑人静的夜晚,灯火阑珊,却道是晨色熹微。  秦王行殿内室,纱帐朦朦,睡梦中的无絮由安然宁静,忽自蹙眉,虚汗直冒的她,似乎想要拼命逃离一场噩梦。枕旁的李世民兀自被她梦魇中的挣扎声惊醒,见她为梦所缠的痛苦模样,这才回过神来,忙紧张地将她喊醒。  “无絮,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无絮喘息着,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夫君的手道:“我,梦见了一匹凶悍的飞马,狂奔入了院中,又幻化成了一只硕大的青鸟飞进了这行殿,冲撞坏了所有器物,最后,竟冲着我扑了过来,像是钻进了我腹中。”  “这......”李世民移身贴耳到无絮腹上,并未听见异样胎动,轻轻拭去她两鬓虚汗,笑着宽慰道:“许是有孕在身,近日又多烦扰,才致梦魇。这不过是一场梦,有我在,安心睡吧。”  无絮却摇了摇头,“我从未做过这般真切的梦,那青鸟当真就这样飞入殿中......”说话间,行殿外已是晨雾破晓,东方渐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