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落过场雨,叫秋意浓了不少。
破旧的青瓦房里,范愚紧了紧身上不太厚实的棉被,又把自己往被窝深处缩进去。
随着他拽起被子的动作,几丝棉絮从磨开的口子里逃了出来。
年纪几乎和范愚一样大的被子又变薄了一分,但他没有力气去担心。
头痛欲裂的感觉让范愚猜到自己多半因为夜里的雨着了凉,身上粘腻的感觉也能证明他出过不少汗,连有点枯黄的头发都粘了几绺在额际。
“系统绑定成功。”
正因为生着病,听到耳边响起的奇怪声音时,范愚只以为自己烧出来了幻觉,没把这句压根没听懂的话放在心上。
又在床上躺了片刻,范愚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起身给自己做吃的。
每个月月初从义庄领来的米只够他勉强维持生活,范愚揉了揉已经在叫的肚子,抓出一小把,决定熬点稀粥。
从灶边抽了几根劈好的柴,点火时候冒出来的烟让范愚本来就不太舒服的喉咙泛起来痒。
他一边咳一边站上矮小的木凳,小心翼翼地把米洒进锅里,生怕漏下一两粒到地上。
范愚今年已经七岁,但是常年吃不太饱肚子让他看起来顶天了也不过五岁大。
哪怕站在木凳上,做饭对他来说也还是有些难度,不得不踮起脚尖。
生病总是不太好受,口中泛着苦涩。范愚打小就嗜甜,于是从灶边找出来小心储存着的糖,盛出稀粥之后洒了几粒在碗中。
糖的质量并不好,但带着点涩的甜意还是让小孩舒展开了因为头疼皱着的眉。
早晨醒来之后范愚就感到浑身乏力,方才简单的煮粥动作就已经让他轻轻喘起了气。
摸着滚烫的额头,范愚打算惫懒一日,肚子不再咕噜后就又窝回了床上。
带着对“幻觉”中那句听不懂的话的疑惑,范愚打算闭眼休息一会儿。
还没合眼,眼前忽然出现了泛着浅浅蓝光的光屏。
范愚抬手揉了揉眼睛,他怀疑自己烧得更严重了,幻觉又多了一层。
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摸,指尖的触感告诉他,光屏应当是真实存在的。
缺胳膊断腿的文字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虚空之中。
好在范愚因为向往科考,想同已逝的父亲一般成个秀才,跑去族学外边偷偷听了很久的课,已经认识不少字。
范愚连蒙带猜,认出来了顶上的那一行:模拟经营系统用户协议。
中间大段大段的“残疾”文字让他本来就昏昏沉沉的脑袋犯起来晕,跳过不看之后又发现最下方写着“确认”字样。
没敢伸手去确定一份看不懂的协议,范愚闭上了眼睛,再次睁眼的时候光屏已经从眼前消失了。
范愚放弃了再睡一会儿的想法,索性就换下身上因为夜里出汗变得有些粘腻的衣服,打算抱去屋外洗一洗。
他今日起得晚了,方才那顿已经可以算是午餐。
屋外,日头已经攀到了天空正中,范愚刚蹲下身洗衣,就嗅到毗邻的范有成家飘来一阵肉香。
范有成今年九岁,是范愚的族兄,在同辈里行九。
他家家境宽裕,范有成被养得高高壮壮,只差了两岁却比范愚要足足高出一个头还不止。
听见范愚开门的动静后,他端着饭碗就跑了出来,隔着篱笆喊范愚:“小十二,明日我又要回去族学念书,待我学了东西回来教你啊。”
范有成向来喜欢在范愚跟前显摆。
就如现在,他是知道范愚有多想进学的。
他不止一次见过秀才公的独子在族学外边偷听,拿枝条在地上比划着学写字的画面。
这会儿口中说的是学了东西以后回来教范愚,实际却是来跟他炫耀。
白胖的手里还特意端着白米饭,上头盖着两块油汪汪的肉,说话间特意把饭碗朝着范愚倾斜了点,好教人看清楚。
边说话,范有成又夹起肉咬了一口,吃得可香,满嘴油光。
范愚慢吞吞地搓洗着手里的衣服,抬头对着范有成露出了个腼腆的笑:“多谢堂兄。”
他知道范有成虽然喜欢炫耀,但没什么坏心。
一年前他家屋顶漏雨的时候,还是范有成发现后拉着他阿爹来帮忙修的。
范有成看着瘦弱的小孩仰着脸冲自己笑,以为这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在炫耀,哽了哽,倒觉得口中的肉都不太香了。
没来得及接着说点什么,范有成就被他娘拎着耳朵拉回了屋里,“快给我回来好好吃饭,往外跑作甚,这许多肉还不够让你乖些么?”
范愚轻叹了口气,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闻着飘过篱笆的香味,方才那碗稀粥都像是白喝了。
他确实有点馋肉,就连肉香中混着的白米饭香也格外勾人。
范愚出生那年就没了娘。三年前阿爹生病离世,只给他留了两箱书和没几吊钱。
他能长到现在全靠宗族的义庄,每月能从义庄领些米,每年冬天也能领匹布。
几年时间,他从衣食无忧到喝惯稀粥,至于肉味,范愚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了。
除却范有成特意端来炫耀的肉,范愚还颇在意他那句族学。
宗族开设族学,延请先生,凡是八岁往上的孩童都可以入学去读书识字。
范愚已逝的阿爹便曾是族学的先生,教书来的钱向来只留下够维持父子生活一月的,剩下的就都拿去买书读了。
在他得了急病之前,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把小小的范愚抱在膝上,念书给他听,每晚还会抽出来时间教他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