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注视着莉莉。

与六百多年前相比他的样貌有了点变化。五官男性化了一些，但还是清秀的。没有穿裙子，穿了浅蓝色的神袍。

清清淡淡的气质与后背一人高的镰刀形成鲜明对比。就像文静美好的花园里突兀地立着一只染血的十字架平静中带着凶残。

看到南希他微微一怔脸上的杀意减去了不少。

“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莉莉的眸光里流转着重逢的惊喜但是转瞬就被南希紧抿着唇复杂冰冷的神色浇醒。

他将目光暂时从南希脸上移开落在剩余人的脸上，嘴角溢出一个很轻的笑，“真罕见光明、黑暗和海洋？我以为你们彼此已经恨透了对方。毕竟那个订婚大事件”

“喂”命运不爽地打断他“我这么大个块头站在这里，为什么漏掉了我？”

莉莉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伊比利斯忍住笑“因为在他眼里你已经是死人了。”

命运的眼皮微微压下一点咬着牙“可恶。”如果不是因为这是米洛斯的神殿他早扑上去撕烂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你的系统弄的怎么样了？”米洛斯淡淡地问。

莉莉猛地睁大眼目光如电盯着米洛斯。但是下一秒，他的神色就恢复如初，嗓音冷静地说，“不太好。”

“因为缺了几种力量是吗？”米洛斯微微勾唇食指微曲，在桌子上敲了敲，“这是财富、命运、爱情的一部分力量，够你用了。”

莉莉抿抿唇，没有理会米洛斯，转头看向南希，“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希微微一怔，不愧是智慧之神，才几秒钟就理清了思路，把她揪了出来。

“你一回来，米洛斯就知道了系统的事，并且搜集了神明之力，这自然是你告诉他的，没别人。”

莉莉打量着她，“那么，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呢？我从没向任何人提起过，就连制造系统的场所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哦，我明白了。”不等她回答，莉莉就再次抢过话头。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嘴角轻翘，“竟然是你啊。真没想到不过也不奇怪，瞧瞧你做的那些事。”

“你明白了什么？”塞西尔微微皱眉，“为什么我越听越糊涂？”

莉莉没理塞西尔，他有些开心地打量着南希，“你从什么时代回来的？未来怎么样了？那些神明哦，不用说了。”

他再一次快速地自问自答，“我知道了，你是回来救他们的。看来他们都陨落了。那不是很好吗？”

“不太好。”南希淡淡地说，“海神最先陨落。他的陨落给世界带来一场灾难，到处山崩地裂，海河奔腾。许多城市都在这场灾难中消失了。”

“紧接着，黑暗神半陨落了。他失去神力后，把自己关在冥土，没多久就死了。他死后，带走了黑暗和轮回，从此天地间只有白天。”

“很快太阳就炙烤着大地，河流干涸、树木燃烧，植物腐朽，人类大量死亡。因为冥土没有轮回的能力，人类死后，魂魄直接消散。”

“但灾难还没停下来，很快米洛斯大人也半陨落了。你知道的，神明失去神力，随便一点意外就会导致死亡。”

“所以，光明没有了，世界陷入混沌的颜色中，分不清黑夜还是白天。但是更糟糕的是，氧气也渐渐没有了。”

“在濒死的前一刻，我意外地被命运的一缕神识带了回来。但是他的力量很薄弱，无法支撑我在这里待太久。如果我不救回三位神明，那么最后一个人类，也要马上死亡了。”

南希说完后，抬眼打量着莉莉，轻翘起唇角，“这就是你要的没有神明，公平的世界。”

伊比利斯听得有点无语，凭什么他要第一个死？他看上去有那么脆弱吗？南希真能胡诌。

“这不可能。”莉莉一脸震惊，“我计算过，未来人口大量膨胀，世界臃肿不堪。神明堕落引发的灾难，正好可以为世界减轻一些负担。”

“灾难过后，在没有神明绝对公平的环境中，人类重建家园，真正享受他们的时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失去了光明和黑暗呢？你看晨曦之神，他的诞生带来了黎明，死后黎明仍留在世间。”

“我们不一样。”米洛斯淡淡地说，“不止是他，几乎所有神明的诞生，都是为世间带来物质或者精神力。各类海神、水

神带来的是水。”

”各类山川神明，带来的是或巨大，或矮小的山峰。四季之神带来季节变化、花鸟鱼虫各类动物之神，带来生命。他们的使命跟他们本身是剥离的。”

“我跟塞西尔生来特殊，即便失去神明的力量，我们带来的东西，也不会从我们身上剥离。它们只会随着我们的死亡而消散。除非我们有后裔，这样，权柄在我们死后会自动依附在后裔身上。”

“原来是这样”莉莉轻声呢喃。

命运微微皱眉，他看到莉莉眸光轻闪，就知道对方心里在快速计算。他还是没放弃弑神，想从刚得到的信息里，找出最佳的解决方案。

“又在动歪脑筋了，智慧？”他大肆嘲笑着，“你总是这样，好像你是智慧之神，其他人的意见就是愚蠢的。”

“你从来没有问过人类，问问他们是否想要过无神的生活。你只是想当然，一意孤行。这样的你，又与我有什么区别？你说你厌恶我掌管万物的命运。但是你反过来却要替万物决定他们的命运。”

“当然，你的决定挺好的，未来世界崩塌了，最后一个人类站在你面前，她很快也要死了。”

莉莉紧紧抿着唇，抿成一条直线。

“我有点不懂，”南希说，“你为什么执意要创造无神的世界呢？”

“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莉莉淡淡地说，“最初我只是同情人类。他们当中很多人拥有着聪明的头脑，就因为背负着贫穷的命运，越来越困苦。”

“我教他们知识，想要他们改变命运。但是这样的人太多了，我根本无法一一帮助完。”

“后来我觉得，既然神明的意义是造物，那么丰富完整这个世界以后，为什么就不能消失呢？一定要坐在权利的顶端吗？”

“神明的力量太大了，没有谁能驳回你们的决定。你们可以随意发布神谕，让糖消失，糖就必须消失。让三十岁以后才能恋爱，就没人敢在二十九脱单。甚至还有为一己私欲，将海洋封锁”

“好吧，我想澄清，”伊比利斯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因为垃圾太多了。南希走后的这六百年，人类发展的非常快。但是相对应的，他们似

乎只在乎口袋变鼓。成吨的垃圾和废水倾入大海。”

“当然，这里也有你的贡献。你教会了他们发现石油。于是，每年都有六百万吨的石油废料流入大海。它们会黏住小鱼崽和鱼卵，造成它们缺氧死亡，还会污染海域。”

“单单这一项就已经够致命了，再加上农药污染、生活污水以及塑料垃圾。你知道这六百年间有多少鱼类、贝类和人鱼死亡吗？”

“你知道那些废弃的渔网随意丢进海里，缠住了大型鱼类的头部，使它们最终饿死在海洋的事情吗？你知道不光是海洋，还有陆地每年不小心吃掉塑料垃圾的动物有多少吗？”

“你不知道，因为你正忙着追杀神明，制造弑神的机器。神术没办法使一个物体真正消失。所谓消失术，只不过是将一个物体扔到了别的地方。”

“正因为海洋的修复能力低，于是我释放出将近一半的力量去吞噬这些垃圾，制定各种政策。”

“所谓说海洋生物是我的情人，只是因为变异的鱼类太多了，不管我怎么下达神谕，总有投机者冒险去捕捞。那些鱼类流入餐桌，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

“除了保护海洋居民，我也得保护陆地的人类。所以，我说我要天天跟它们做，包括虾米和海带。这话还是吓住一部分人的。”

南希：“”做什么，做海鲜汤吗？

莉莉沉默地听着，他仔细想了一下，伊比利斯似乎除了喜欢疯狂种柠檬树，还真没下达什么太过分的神谕。“你是高尚的”

“不，不是我高尚，”伊比利斯说，“是你捂住了眼睛。你应该比人类看到更多的东西。但你没有。你只想着弑神，就算没有我们，人类还是会有阶级存在，永远达不到你要的公平。”

“你只能不停的杀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人类消失。醒醒吧，南希说的未来还不够残酷吗？”

莉莉垂着眼皮，一声不吭。沉默了片刻后，他转身离开了神殿。

“这是什么意思？”命运皱眉，“他不做他的撒比系统了？还是没放弃回去憋阴招？”

“不知道。”米洛斯说。

“南希要怎么办？”命运又问，“你不是说她只剩两天时间了吗？”

“如果南希把小柠檬的力量耗尽，你能再分出一条神识带她回未来吗？”米洛斯问。

“不能，”命运说，“你不是说小柠檬是我临死前给你的吗？我想了一下，小柠檬应该是我窥探未来得到的。”

“它可不是普通的神识。想要重新获得时间的力量，我就得再窥探一次，那么我又要死了。”

“那你能往小柠檬里注入一些力量吗？”米洛斯又问。

“那就更不能了。”命运说，“只要南希拿出小柠檬被我看到，小柠檬就会立刻消失。”

“因为它是我体内的一条神识变异而成。同一个空间，相同的物质不能相遇。虽然我体内这条神识还没有变异，但它们确实是同一条。”

空气再次静默下来。

如果智慧不肯放弃，也不肯按照命运的轨迹继续做系统，那么两天后南希就必须回到未来世界。没有系统，未来会发生惊人变化。

南希觉得心里有点闷，没想到这次穿越让事情变得更不好了。她走出神殿到外面透透气。才站了不一会儿，塞西尔就跟了出来。

“南希，他们一直在说的系统是什么？”

南希转过头，瞳孔中映出塞西尔紧皱着眉，有些迷茫的神情。

“我刚才问他们，他们又说我不能知道，因为我太脆弱了，一听就会变堕神。”塞西尔有点无奈，“到底是有多刺激啊，听完我就堕落了？”

南希没说话，未来的塞西尔什么都知道，所以，现在的塞西尔什么都不知道并不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告诉他的原因。但是这样会不会激发他的好奇心，就不知道了。

她想了一下，模糊地回答，“智慧想让世界再无神明，所以他杀死命运、财富和爱情，得到他们的权柄后制造了一个系统。”

“这个系统成功把你、米洛斯和伊比利斯变成堕神。你受的伤害更大些，在未来直接半陨落了。所以，我跟智慧说的话也不完全是撒谎。黑夜消失，世界就是末日。”

“原来是这样，”塞西尔轻笑了下，虽然他心里还有疑问，但是南希不说，他就只理解她说的这部分，“我答应你，即使你再次离开，我也会乖乖等着，绝对不变

成堕神。”

南希点点头，心里还是很沉闷。智慧不做系统，去想别的办法弑神了。等她回去，神明们会失去对她的记忆，世界也会有巨大的变化。是好是坏，就难以预测了。

南希回到布尔顿的家，这里早就没有道尔的后人居住了。米洛斯派人固定时间打扫，所以这里一直保持着干净整洁。

她躺在床上，一瞬间以为又回到了过去。她还有小n的陪伴，每天为了活命奔波。

“小n？”她试着唤了一句。

没有回应。

她的眼睛瞬间湿润，将身体卷缩成一团，浑身疲惫。

她回到了这栋房子，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两天后，不光是神明们，就连她也会遗忘这段记忆。

“很辛苦吧。”一道声音在房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