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城郊公墓。
迈巴赫平稳驶进道路,天空开始下微雨,沈河先下车,开门打伞。
两个大男人没法撑一把伞,两人各自撑着一把黑伞,往严蚩夫妇的墓走去。
迈巴赫停在路边,公墓在几百米处,步行过去需要几分钟。
严永妄面无表情,一身漆黑,皮鞋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们一路无言走到墓前,墓碑上写着父母的姓氏,从下车时绷着的那一口气在此刻放松,严永妄觉得眼眶微微发热。
他在雨中低头,在墓前放下百合。
沈河道:“老板,我先去车上拿东西。”他像是才想起似的,抱歉地笑了下,往车的方向走去,体贴地留下他一个人独处的时间。
严永妄看他,沈河很快走了。
“爸、妈……”严永妄低声喊道,他说完这两个字后,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慢慢蹲在墓碑前,摩挲上边夫妻俩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英俊多情,眼中含笑;女人明眸善睐,笑靥如花。
都是笑起来又漂亮又迷人的俊男靓女。
他自顾自嘀咕:“也不知道你们俩这么爱笑的人,怎么就生出我这个笑起来完全不能看的儿子。”
每年的这个时候,严永妄总要在墓前待上许久。几年来回回如此——沈河每回都陪他来。他在车门旁靠着,打着伞,车内司机问他要不要抽烟,他淡淡拒绝,看向几百米外的那一截身影。
黑色上衣衬得男人有几分消瘦,他打着伞,起初是站着的,后来又蹲下了,但身高拔尖,蹲下也不至于像个小蘑菇。最后不知怎的,没多做犹豫,他又把外套脱了下来,垫在地上,直接盘腿坐着,顶了个伞,这回彻底像个蘑菇了。
然后,他就靠着墓碑,背对着他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雨渐渐下大了。
司机问:“老板他还在墓前呢?”
“雨下这么大了,沈秘书你要不要过去喊一下?”
沈河摇了摇头,冲他说:“不用,老板不喜欢别人打扰他。”
“行吧,那你也先进来坐会?”
沈河盯着伞外的雨帘,等了会,才回应道:“也不用,我现在过去一趟。”
司机:“?”
他没懂这意思,就见沈河往墓的方向走去——也没喊老板赶紧回车上,而是和老板一块蹲那了。
严永妄抬头就看见沈河,伞沿滴落了一串的水珠,他倦倦地瞥了他一眼,脸颊又靠在墓碑上。
沈河也不和他说话,只轻声细语:“先生、夫人,少爷他最近过得挺好。”
在外人面前,沈河从来只喊他“老板”。“少爷”这个极具记忆点的称呼,他已经很少听到了。
让他想起从前,在严蚩、施献缘面前,沈河喊他“少爷”的时候。
“最近的体检报告指标都很正常,每年我也给他安排了旅游地点,硬逼着他去旅游散心了。”
“哦,对了,”沈河对上严永妄的眼,看出小少爷眼中的郁郁,展颜笑了,“少爷他已经二十六岁了。”
“和我一样,还没有交女朋友。”
严永妄:“……”
沉默两秒,实在有点忍不住,“沈河。”
“嗯?”
“能不能闭嘴?”
沈河做了个拉链封口的手势,笑眯眯地伸手递过来一张纸巾,没两秒钟就张口道:“擦擦脸,脸上都是水呢。”
他没有戳破面前这个冷酷总裁脸上的水究竟是含盐分居多,还是真就是撑伞没撑好漏进来的水。
只说了一句:“雨下得真大,对不对?”
严永妄接过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他漠然道:“确实,雨真大。”
起身,把外套留给沈河,严永妄声色低沉,冷淡说:“地儿留给你,允许你坐一会还给我。”
转身要走,走以前还是觉得要叮嘱两句,严永妄回身,双眼盯着沈河,警告道:“不许在他们面前说我——”
“坏话,我知道呢,少爷。”沈河笑弯眼,他没辜负严永妄的好意,顺势坐在了他的外套上,一样盘腿的姿势,准备和严蚩、施献缘唠唠嗑,说说今年的事。
严永妄狐疑地看他两秒,最终败在沈河的纯良眼神下。
十多年来沈河就靠着张和刚进社会的大学生似的纯真脸蛋、温柔妥帖的行事作风赢得严蚩和施献缘的信赖,公司大小事务他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在他十一二岁刚上初中时,连严永妄上学放学都是他接送的,家里的亲友都知道他是夫妻俩最信任的属下,施献缘更是和他认了干亲,让他喊她做姐姐。
按道理照辈分他应该叫他“舅舅”,不过沈河也只大了他九岁,从小到大他都是连名带姓的喊,等大了他妈和他认了干亲,他也实在喊不出舅舅俩字。
好在两人都不是计较这些的,沈河在外人面前永远叫他“老板”,他便也公事公办地喊他姓名。
只有在严蚩夫妇的墓前,沈河才会喊他“少爷”。
雨越下越大,沈河见严永妄往车的方向行去,他动了动伞柄,将自己笼罩在这一方无雨之地,在墓前低声道:“夫人、先生,少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