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也不要紧,做女婿也一样让他务必过来看看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靡下去,微弱得如同梦呓。
盛锦初看到他双眼紧闭,已经疲惫得睁不开了。
眼泪无声跌落,盛锦初轻微的哽咽了下说:“好,我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看你。”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杜崇旭发现她眼眶通红。
“叔叔怎么样了?”
盛锦初知道,他快不行了。生命之光消散得厉害,她在他的身上只看到了了无生气的灰暗与破败。
那种灰突突的颜色,让她想到那次在飞机上做过的梦,她一脚踏入灵堂,整体就是这样灰暗的感觉。
“好多了。”盛锦初接着又说:“你回去吧,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别耽误你的工作。”
“工作不重要,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开,你需要我。”
盛锦初说:“我不需要,这些事情我足以应付。”
以前盛锦初不这样的,现在却处处表现得跟他两不相关的样子。
杜崇旭恼怒的盯紧她“不需要我,需要谁?还想指望宋楚那个小白脸吗,如果他真是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人,怎么会不过来看一眼?”
他就是这样,高雅风范都是装出来的吗?不出几秒就露馅。
以前怎么没发现。
盛锦初无比倦怠的说:“好了,别再说下去了,不要让我对你的感激荡然无存。”至少到这一刻,她还是感激他的。
杜崇旭一阵怔愣,须臾,点了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现在聊这些不合适。你好好照顾叔叔,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
盛锦初点点头:“好,慢走。”
她也从医院大楼里走出来。
无边落木萧萧下。
即将过年了,整个城市张灯结彩,商场各种促销活动,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盛锦初知道,这个新年他们家注定没法团圆了。
并且她意识到,生活由缺到圆,再由圆到缺的轮回开始了。
直到命运把它赋予的,全部收回。
盛锦初走出来时神情恍惚,忘了穿外套。北方阴冷的风钻进毛衣的空隙,全身很快就冻透了。
她用冰冷的手指拔通宋楚的电话。
“喂,宋楚”
她的声音嘶哑,像含了口血。
宋楚只以为她锈住的声音,是因为难以启齿。
如果她觉得很难开口,那就让他来说。
“分手是吧,正好,我也玩腻了。你有你的乘龙快婿,我也有我的真命天女。大家反正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情欲享受而已。放心,我也没有当真。我有妻子的合适人选,但是,绝不会是你”
呼啸的北风灌进盛锦初的耳朵。
从她的左耳,穿行到她的右耳朵。将她整个人都吹冻得麻木了。
它的好处就是在听到宋楚说这番话时,连心疼都不觉得了。
她的唇齿也跟着发麻,半晌:“原来是这样,那很好啊。”
宋楚一口血怄在那里,他一个大男人,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祝你幸福。”
盛锦初挂了电话。
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大脑机械的想,这都算不得什么,她早做好了准备。
不是没人提醒过她,所以,这一天或早或晚。
可是
她没想到偏偏是今天。
盛文忠没能熬到早晨,临近午夜的时候就不好了。
盛锦初和江爱华一直没有合眼的守着他。
盛文忠消瘦的脸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灯光下,白得像一张纸。
他平和的一生都写在上面,所以,仍是温和的。
他平躺着,来了一点儿精神头似的问:“小宋来了吗?”
盛锦初饱含热泪趴在老父亲的床前,宠溺的抚摸着他的脸颊:“还没呢。现在是晚上,航班要等到早晨。”
“他不是机长吗?”
“机长也不是想什么时候飞,就什么时候飞啊。”
盛锦初知道,他是刻意在等宋楚,等他过来告诉他,“我把自己最爱的女儿交到你手里了,日后你一定要善待她。”
江爱华哽咽着拉上他的手:“老盛啊,快点儿好起来,跟我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盛文忠微微的偏了一下脑袋:“对不起”说好的白头偕老,他注定要食言了。
江爱华哭得发不出声音,只得拼命的摇头。
“不是我对不起你,呜呜”
盛文忠躺在床上,渐渐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的一双浑浊的童稚眼睛,仿佛又回到了生命的混沌之初。
盛锦初双膝跪在地板上,凑近他轻声说:“爸,实在累了,就睡一觉吧。我和妈,都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他的女儿就是这样好,什么时候都这么妥帖。安安稳稳的送他离开,一点儿都不撕心裂肺。
让盛文忠感受到了这一生的详和,已经非常美满了。
他缓缓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