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了药,他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很多,甚至自己撑着床坐了起来。
“你小心点,压到伤口会恶化的。”宋折见状匆忙伸手去扶他,温诀也没拒绝,借他臂力往床沿挪了挪,然后掀开空出来那一边的床垫,半晌从里面翻出一个牛皮纸袋朝宋折递去。
宋折问道:“这是什么?”
温诀说:“你看了就明白了。
宋折接过来看过,面色几经变幻,半晌却只憋出一句:“你疯了?”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还能打理公司吗?”相比起来,温诀倒是平静许多,“虽说温氏现在内忧外患,但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无人操持大局,你接盘的话我放心,要觉得没问题的话,就在上面签字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一派淡然的说出这些话,宋折却觉心塞得慌,与此同时,还有种莫名的不安感觉爬上心头。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同意?”半晌,他板着脸道。
“我想……”温诀淡淡的笑了下,“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将宋折堵的哑口无言——低于市值一半的价格收购温氏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那么他就能一举成为温氏集团的最大股东,换句话说,温氏今后就是他们荣征集团的了,这样的条件,他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即便心有诸多异样,但最后,宋折还是在合同上签了字。
温诀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将那沓厚厚的合同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的手上缠着绷带,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的捏起笔,最后,他干脆用嘴将右手的绷带咬了下来,他的动作并不急躁,但是也绝对算不上温柔,因为随着绷带从手上剥离,竟然带下了一些皮肉。
血肉模糊、凹凸不平的手背一瞬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
温诀却像是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副样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在该要自己签名的地方,一一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摁手印的时候,用的是小指,因为其他几根手指,指纹烧没了。
宋折看着他慢慢的阖上材料,良久,心情复杂的说:“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车子的确是那个女人让人动了手脚,她做的太隐蔽了,要不是你给的消息,估计就连我的关系也很难查出来,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按照宋折的说法,韩女士这事做的天衣无缝,没理由温诀一直躺在病床上就能知道,但是那天,他听到了韩女士在病房里和人讲电话。
那是他昏迷的第四天,韩女士大概是觉得他睡得太久,不会再醒过来了,所以一时失了警觉,却不想好巧不巧,温诀偏在那个时候恢复了神智。
温诀得知真相的当时,心中自然是愤怒的,甚至恨不得当场跳起来将那女人捏死,但是过了这么几天,他的心情已经渐渐平静下来,所以听到宋折的话之后,也没有表现出太大起伏,只是让他帮自己把证据交出去,然后就以累了要休息为借口,让宋折离开了。
温诀最后看了一眼宋折的背影,然后将目光,移到了床边那一摊砸碎的瓷片上。
出门的时候,看见外面站着几个身穿职业装的男人,宋折不由问了一下对方的身份,那几人却是闭口不提,他心下不由多留意了几分,然后回头让人去调查了下。
依宋折的人脉,想要知道什么不是手到擒来,所以很快,他就得知了那些人的身份。
遗嘱公证员……遗嘱?阿诀他到底想干什么?
当那个念头在脑海中成型时,宋折丢下手头的工作不管不顾赶去了医院,只是等他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几个小时后,一个重磅新闻炸响了整个京圈——温氏集团大公子在汽车意外爆炸事故七天之后,于京协医院不治身亡,他死前立下遗嘱,将手中所有股份转手荣征集团,所得资金并他名下全部财产,一并捐赠社会。
他这三十多年的人生,过得不声不响、默默无闻,死的时候,却是轰轰烈烈了好一把,而随着他的逝世,在京都屹立百年的温氏家族,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其实温诀本想自我了结的,但命运就是这样,生不由人,死也不由人,没等他动手,他那不堪重负的心脏,倒先自己罢了工。
半个月前,温老先生逝世,葬礼浩浩荡荡办了数日,之后公证处来做遗嘱公布,谁知路上温诀的车子突然出了事故,他虽然侥幸留下一条命,但是身上大面积烧伤。
医院数次下达病危通知,大家都以为他挨不过去了,纷纷猜测这其中蹊跷,谁知几日后,他竟然醒了过来,而之后发生的一连串变故,则更叫人瞠目唏嘘。
——温老先生逝世前留下的遗嘱,遗产分配里,作为长子的温诀其实只得了其中小额的一份,而其余的,则留给了韩女士和温诀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妹,可事情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温诀意外死亡,他手里的资产和股份就会由韩女士和温老的其他几个子女顺位继承,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在这一份遗嘱之后,还有一份附加遗嘱,其内容大致是说:在温老死后,若是温诀因何意外出现不妥,那么前一份遗嘱则作废,所有财产均由温诀继承,由温诀全权支配,若他死亡,则全部捐出。
这份附加遗嘱的意图,稍微有点脑子都想得通,是温老先生为了保护长子而留下的,而不得不说,温老先生还挺了解自己的这个女人。
很好笑不是吗?她那么容不得温诀,可是温老,却用这样的一招,让这个女人不得不祈求温诀能长命百岁的活着。
若是温诀安然一生,那么这份遗嘱就永远都不会生效,可惜的是,它不过晚公布了一天,悲剧就已经发生了。
温诀走的时候很平静,甚至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解脱,他也不好奇韩女士她们面对这种结果时的表情,因为不用想就知道,那个女人野心勃勃、处心积虑了几十年,突然让她一无所有,会是种怎样的打击。
也许,会疯掉的吧!
……
温诀再次恢复意识时,感觉到的是痛。
还痛?
他不都已经咽气儿了……难道鬼也会有感觉?
这么想着的时候,温诀猛地睁开了双眼,眼前一片花,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得以看清入目的情形。
一顶不属于他那个时代该有的,青色绣云纹的锦帐……
挺奇怪的!不过对于现在的温诀来说,更让他关心的不是自己所处的环境,而是他的身上,那股如影随形、腐骨蚀心的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