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烧的黄纸黑灰倏得全都扬起到空中,飘得到处都是。村民们也前仆后继叫着阻拦着什么,神色纷纷慌张不已,气得跺脚。之间灵堂正中,几个人抓着一个人的身子,拼命往后拽。而被抓的那个人身子不壮力气却大,手中抗把凳子就往……田蒙的尸上砸!三个人都牵制不住他。
只听见孟三沉声骂了一句,大步上前,扯住那人的后衣领咬牙就往后一拽。那人瞬间扑倒在地上,孟三一个左脚踏上他的背,死死压住。地上死命挣扎,却无能为力。他不再动了,却哭着呜咽着,拳头使劲垂着地,像只偃旗息鼓的老虎,喉中发出痛苦的嘶吼。
田永!
在场的各位大多都是女性,这就是为什么没拦住突然发泼的田永。原来头三后就要送上山下葬了。男人们都上山去挖坟墓了。谁也没想到一直被遗忘的田永会突然跳出来,还扛出椅子就往死去的田蒙身上砸。为什么?其中到底有什么隐由?田永和田蒙之间有什么隐晦的仇恨?正因为如此,木蓉才如此排斥他、拒绝田昱跟他玩的吗?
为什么?
黄老闻声赶来,看到地上似乎神志不清的田永,同样震惊了。他横眉倒竖半天,一个字儿都没吐出来。
家务事,外人怎么了解其中个缘由?
待田永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孟三松了脚。田永匍匐着抓住黄老的裤子腿儿,又开始磕磕巴巴道:“我哥、哥哥,我杀的……我……拿、拿刀,就是我!!”他手脚并用,指着尸体,扒着黄老的脚,“不干、不干他的事……就就是我,我干的……我、我……”
“你说什么?!!”黄老威颜大怒,眼球都要瞪出来。
一个大娘扑过去,想要扶起田永:“永儿!你疯了吧!不可能,这孩子脑子不清楚,他说胡话呢……”众人纷纷掩嘴,难以置信。
田永却下了死决心一般,推开那大娘,站在众人面前:“我!我杀的……哥、哥哥,我那刀杀的,捅、捅他他脸上了……嘴巴、这儿,捅穿了……我不害、害怕,你你们看”他快速走到田蒙面前,那块遮掩的白布在刚才的打闹中就被扯掉了,此时漏出了那穿着丧服的半边腿和身子,他指着田蒙的脸对众人,“我、我做的,我不怕!你你们把我杀、杀了,一命……还、还、还一命!把我……杀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费力难受,却壮实赴死般把双手举到人们面前,示意人们把他的手绑起来。
难道真是田永?难道果然跟麻子没关系、根本他才是凶手?
不!不可能!
不可能是他。杜晓心里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念头!
为什么他要贸然顶替出头?他要替谁的罪?为什么要护那人?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有口难辩,他如今自己承认,这不是直接把自己的脑袋送到那群莽夫愚民手上吗?怎么办才能找出真相、替他开脱?
杜晓眼前想有一团乱糟糟的蛛丝,扑朔迷离,煎熬至极。就见孟三一拳头挥过去,田永应声倒下,晕过去了。
杜晓:“……”
田永这一晕,众人又是吓得跳脚。“这这这……”,“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玩意儿。
孟对黄老冷静道:“不是他。”
黄老显然也还未反应过来,表情凝重,最后道:“你给我过来。”两人避开村民,到一旁去交谈了。
杜晓和那位出头的大娘把田永抬回去,安置在床上。大娘唉声叹气,坐在床边看着昏迷的田永,心事极重。
杜晓觉得能问出什么,斟酌了片刻,问道:“大娘,您是个好人。我看只有您肯出来帮他说话。”
大娘道:“怎么可能是他?!唉,姑娘,你是不知道,大永他……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从小就是个好孩子,怎么可能会杀了他哥哥呢?绝对在说胡话呢……”
杜晓细思道:“可大永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番话。莫非,他真跟田蒙有什么仇恨?只是旁人不知?”
大娘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断言道:“不可能!大永不会做出这种事!”
杜晓也坐下,循循善诱:“大娘,你这话就不对了。田永脑子再笨也不可能什么都不懂就像刚才那样发疯一般把事往自己身上揽!为什么呀?!他干嘛要这样做?”
“你!”大娘瞪了眼杜晓,继而谈了口长气,道,“大永,何曾傻过?何曾傻来啊……”
这是什么意思?杜晓道:“田永……脑子没有问题?”
大娘语气惋惜:“大永小时候总是到我家蹭饭吃,他可是个聪明孩子。田家穷,村里头那些小霸王都欺负他们哥俩。两兄弟长得像,可性格完全不一样啊。田蒙只会使蛮劲,别人怎么招呼他他就怎么招呼回去。可是田永脑瓜子就聪明……”
田永和他哥哥不一样。有人追他,他就把人家引到铺了稻草的烂泥坑里头:有人抢他的东西,他就自己做陷阱让那人摔个狗吃屎、头顶包!不仅脑瓜子聪明,学东西也快,任谁都喜欢这孩子。
“那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模样呢?
大娘解释道:“唉,田永出去做工,一个横梁木头砸下来了。”她指自己的脑袋,“人要是倒霉穿道袍都见鬼!谁知道那木头怎么就偏偏砸他头上了……本来年后就要娶媳妇的,这脑子傻了,媳妇自然也跑了。谁愿意跟他啊?”
竟然是这样。杜晓吸了一口气,心中郁气横结。
她看向田永,鼻梁高挺眉目清秀,多好的苗子。
大娘突然想到什么,兀自懊恼惋惜,咕咙道:“你说田家,也真是见鬼了……”
“怎么了?”
大娘:“你说那跑了的媳妇是谁啊?他嫂子!!两段浑情都摊田家身上了,也不怕邻里取笑……”
田永那跑了的媳妇,是木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