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纯白鸽子扑通着翅膀缓缓地落在窗沿,细细软软的声音打破一室宁静。
[月主,请您和霄主前往密阁,陛下有令!]
纸条在看完的那一霎那自动燃烧,落成灰烬。
凉月起身,打开窗户,红瓦长廊下。
一个身穿蓝色劲服,眉眼弯弯长发高束的俊美少年正微仰着头,背抵在后,含笑望着她。
淡色的眼眸如玉色琉璃干净耀眼,只这样静静看着,就似阳光清洗般温暖纯澈。
可在他手下死过一次的凉月却知道,不过是虚无表象。
前往皇庭的路上,凉霄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凉月。
“姐姐,今天陛下叫我们是出大事了吗?可废太子那里不是了结了,难道凌王也要造反?”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我这不是好奇嘛,姐姐,你——”凉霄上前,想像以往一样勾住她的肩膀,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直接被一掌拍开,吼口涌上腥甜。
面对他不敢置信的目光,凉月垂眸,退后两步,拉开更远距离。
“不要随便靠近我。”
凉霄眼神瞬间一暗,随即扬起一个更加无辜委屈的笑容。
“姐姐你怎么了?受伤了?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凉月没有看他,只安静转身。
每个人心里都存着阴暗角落和不甘欲望。
若说她是因为元储棠才走到那一步,那凉霄就是个天生的反叛者。无论是不是遇上云夕瑶,他都会毫无犹疑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杀入那场夺嫡之战。
他们,注定陌路。
凉霄站在原地,神色莫名地盯着那么似是疲倦又似是坚定的背影,一种陌生情绪从心底翻涌。
层层深宫,密云遮蔽。
皇座之上,刚经历过叛乱杀戮的帝王略显疲惫地看着底下自己最信任的下属,命令道。
“废太子的党羽盘根错节,除了太子妃母家和兵部侍郎外,镇国公府也与之交往过甚,凉霄,你亲自去查探一下。”
“是。”
皇帝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沉稳不言的凉月。
“挑几个暗卫去各处王府,朕要时刻了解自己那些好儿子的动向,也不知道里面还有几个废太子日夜筹谋着想要朕的命!”
凉月单膝跪地,接过与前生一样的命令。
帝王多疑。
但也是这份多疑才能让他长长久久地坐在那至尊之位。
不提韬光养晦野心勃勃的凌王,就连不理朝事半脚踏入佛门的南王有朝一日也会为了他在意的人剑指自己的父亲。帝王的宿命,也许就是孤高寂冷众叛亲离。
太子叛乱的时间选得很好,离皇帝生辰只有三天。
各地藩王公侯都已聚京恭贺,若逼宫成了,无需再等宗亲通传三月书信,历时即可继位登基。
可,他败了。
所以,皇帝陛下不得不在下令斩杀了亲儿亲孙之后,欢心愉悦地去参加自己的生辰宴。
天色渐沉,长灯蜿蜒。
明黄的仪仗从明德殿一路去向那最热闹的角落。
凉月和凉霄安静站在廊下转角,临水花苑的丝竹管弦之乐与盈盈笑语之声随着夜风缓缓弥散。
“你听,他们多开心。”站在最光明的宴堂,接受着恭维赞赏,就算这片热闹不过是虚与委蛇,浮梦一场,可又有什么重要?
凉霄眸中的贪恋和势在必得在满夜华光之中无所掩饰。
“去看看?”
话音落下,凉月感觉腰上一凉,人已跃空而起。
凌霄扶着她,飞上那最高的楼宇屋顶,宴会景象一览无余。
舞台中央,是西陇王敬献的胡女舞姬在清歌飞旋,高扬的音律直冲云霄,如朵朵盛世烟花在九空绽放,美不胜收。
但宾客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举杯寒暄,热烈交谈,只在乐声骤停时含笑鼓掌。
凉月也看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到远处暗淡宫门下。
光影明灭,一道消长影子缓缓越过灯下门廊。
紫色华服在衣角勾着淡色银莲,剪影般的侧颜宛如一块无瑕美玉,摇曳灯火下,只静静站着,丰姿孤洁,神韵疏冷,染身清华。
凉霄顺着她看去“那是南王。”从出生起就被国寺预言,弱冠必入空门的佛家皇子。
不像其他寿宴宾客,身后跟随着大批婢女侍从,他似乎总是孤身一人,安静接过门下长史递来的席签,走进前方喧闹。
凉月低垂着眼,目光顺着他向前的身影步步后退,陷入回忆。
她曾看过无数次这样的孤寂背影,也曾无数次心疼这样一个人。
明明有惊才绝章,却被深藏梵刹,满身霜华。于是,用尽手段,背弃所有,也要助他扶摇青云,耀着荣光,目之所及皆为所有。
可,她也败了。
凉月闭了闭眼,越下屋檐,消失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