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刚走出教学楼,就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从阶梯教室里飘了出来,旋律怎么听怎么耳熟,他却说不上来名字。
琴弓发出的第一声浑圆而绵长,乐曲的旋律十分鲜明清晰,甚至隐隐有压过校园里其他杂音的架势。
方南并不懂乐理,更别说小提琴曲了。但这阵极具爆发力的开场让他脚下步子放缓了片刻,最终在道路边上停了下来。
在教学楼下站了不到一分钟,方南突然摇了摇头,自嘲般地笑了下。
如今连下个月的生活费都还成问题,自己这还站在路边开始鉴赏古典乐了。
北门背靠老街,是一中最偏僻的侧门。因为不属学校辖区管辖,聚拥着很多杂七杂八的商铺和摊位。下午四点五十,正逢放学时间,老街上挤满了高中生和沽南附小的小学生。
文具店前蹲了一群小屁孩,全是放学后聚在一起打王牌的。熊孩子的叫喊声特别吵闹,震得方南的耳朵嗡嗡作响。
方南戴上耳机,顺着本地歌单从上滑到下,随便从里面挑了首电影配乐,按下了播放键。音乐声一响,四周果然清净了许多。
循环播放着手机里激昂的交响乐,他绕开路边聒噪的小学生,大步汇入了北门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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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拉毕,台下坐着的三位老师不约而同鼓起了掌。
台上的男生松了一口气,朝着台下鞠了个躬。
“小云不愧是丽娟的儿子,完全遗传了你妈妈的音乐细胞啊。”一名女老师对着台上的男生点头微笑。
毕梓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苏丽娟轻轻撩了下卷发,对着三位老师莞尔一笑:“小云天天和我说想来沽南念书,今天来之前还在路上念着呢。”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毕梓云心里否认三连,脸上却流露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坐在中间的男老师低头看了眼桌上放着的简历,对母子二人开口道:“沽南确实比较缺乏梓云这样的艺术人才,不过去年沽南评上了省重点,学校的录取线也水涨船高。梓云同学上学期的成绩……在一中恐怕会有些吃力。”
苏丽娟嘴角的笑容收敛了些,求助的目光投在了刚才说过话的女老师身上。
女老师是沽南一中的音乐老师和艺术团指导老师,也是苏丽娟以前在音乐学院的老同学。她忍不住低头咳嗽了几声,对一旁的副校长笑道:“刘校长,梓云这孩子聪明,学习能力也特别强,去年就拿了个国家级比赛的奖项。咋们沽南今年不是有校庆活动吗,艺术团正巧也缺个领奏的……”
苏丽娟立马接上了女老师的话:“这孩子就是有点偏科,理科差了点。之后分班如果选文科,学习成绩就上来了。小云,你说是不是?”
毕梓云点头如捣蒜。
刘副校长似是纠结了半天,最后终于松了口:“既然这样,梓云同学在这方面也是个难得的人才,这学期就先插班接着读高一吧。之后市里省里有什么艺术比赛,还希望梓云同学代表咋们沽南,积极参加啊。”
“不过他这学习成绩,还是需要抓紧时间补一补,最好给他报个补习班什么的——”
言外之意,就是毕梓云来这里读书不是不行,就是千万不能拉了一中学子的后腿。
苏丽娟笑得灿烂,马上拍了拍毕梓云的背:“还不快谢谢几位老师。”
毕梓云立即起身,乖巧鞠躬:“谢谢老师们,我会努力的。”
和老同学诉了几句旧,又约了人周末吃饭,苏丽娟这才带着毕梓云,称心如意地走出了一中的校门。
上了车,毕梓云马上将小提琴盒扔回后座,脱下厚重的正装外套,使劲搓揉起自己的头发。
中午抹上的发胶黏黏糊糊,毕梓云总觉得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像只油腻待宰的猪崽,还是特别油光水滑的那种。
苏丽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儿子塞进了市里最好的重点中学,整个人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她从国内最好的音乐学院毕业后,就顺风顺水进了省里的剧院。后来嫁给了老毕,又摇身一变成了个养尊处优的阔太太,人生至此无忧无虑,唯一的期望就落在了自家这个宝贝儿子身上。
自家这小子什么都好,样貌遗传了老毕的斯文帅气,性格温和开朗,无任何不良习惯。吹拉弹唱手到擒来,亲戚朋友人见人爱。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学习。
极度不爱,谁逼跟谁急的那种。
“这次算是搞定了,我真能进一中?”毕梓云问老妈。
苏丽娟睨了儿子一眼,按下了轿车车窗:“以后你最好给我对学习上点心,别又次次考倒数,丢了我和你爸的老脸。”
毕梓云喝了口冰可乐,瘫在汽车座椅上,满意舒畅地打了个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