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你饰物做什么?”
“他要我接受他的信物,说到了佛山就找人向我爹提亲。”
“有这事?”林宗平望一眼陆英,“你喜欢陈师兄吗?”
“他又嫖又赌鬼才喜欢他,不过大家都在一个戏班,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好弄僵了关系,所以…我想借助你帮我拒绝他。”
“我帮你拒绝他?”林宗平有点诧异地问。
“就说…说,我和你已经好上了,那样他就会死心。平哥,你肯帮忙吗?”陆英央求道。
面对陆英灼热的眼光,林宗平的心不由动了一下,很快又冷静下来,毕竟数月来他一直拿对方当做好朋友好师姐看待,对这个戏班的当家花旦、聪明又美丽的班主女儿,林宗平心底里总有一种自卑情结,“只怕那样一来你爹饶不了我,之前他都准备赶我走呢。”
“今番他不会赶你的。”
“我知道,我的戏旺台是一回事,但他毕竟是你爹呀…”
“你不用怕我爹,他是希望我能找到一个可以终身依靠的男人。平哥,我真的很喜欢你,我都说不清楚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别以为我是个轻浮的女仔,这是我的初恋,我就是喜欢你。你也不用担心,如今你已经有扎起的势头,他不会赶你走的。”陆英大着胆子表白了埋藏着的情感。
林宗平摇摇头,“阿英,我是一个初初拜入师门的学徒,你是戏班的正印花旦,我怎么配得上哩,你不喜欢陈风师兄,另外找一个理由拒绝他就是,不要拉上我了吧,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我回船歇息了,过几日还要演出哩。”
说罢少年人转身要走。
“你走吧,你一走,我就找棵树上吊,或者投河,死掉算了,反正我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女仔,我爹一心只想将我嫁有钱佬,好给他自己将来养老,埠头镇相亲就是个例子,说不定哪天他还会给我找个老头子做丈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一了百了!”陆英跺跺脚说道。
少年人站住不动,他不知道陆英说的是赌气话还是会动真格。
“阿英你这是何苦…”
“这个忙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这…”
“就算先应付一下陈风,成不成?”
“怎么个应付法?”
“他要是再找我,你就跟我在他面前演演戏,叫他死心,如何?”
“这…”
“放心,戏班一散,你我就各走各路,我不会黐住你不放的,哼,我花旦英也不会贱到求人要的地步!”
“好吧。”
“提醒你一下,以后要提防你的陈师兄,你这次抢了他的角色又出尽了风头,以他的为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戏班嫉恨你的人多了,比如大口根马骝头那些所谓的叔父前辈,其实都是些嫉贤妒能的小人,他们都不想看见你扎起,真心希望你好的,我陆英肯定就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你好之为之吧。”
说完陆英一转身,白衣飘飘如同一个仙子般离去。
林宗平愣在那里,陆英最后一番话讲得极其中肯,那正是他不愿面对而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成功和掌声使他暂时摆脱了被逐的霉运,并重新燃起他唱戏的梦想和热情,但他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好运气能持续多久,数月的戏班生涯使少年人成熟世故了不少,他隐隐感觉突如其来的成功背后潜藏着某种危机某种灾祸。
他忽然感到了一阵悸动,一种不安的情绪犹如隐约可闻的鼓点不时敲击着他的心房,将他那被掌声欢呼声包裹起来的膨胀蛹壳一一敲碎,现出依然弱不禁风的幼体,他仿佛看到不久的一天,成功的光环骤然褪下,掌声欢呼声消失殆尽,自己被彻底打回原形,众人对着自己冷嘲热讽冷眼相加,师傅武生祥以及大口根马骝头等前辈将巴掌和冷眼毫不留情地抛给自己。
林宗平一声喟叹,低头垂背踏着地上清冷的霜月慢慢踱回到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