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陆英溜过林宗平窗外朝他招招手,俩人来到距离住处一两百米处的一个小树林边,陆英对他说,“你平日要多讲白话注意纠正乡音,不要怕人笑,时间久了自然变得纯正,另外你发音方法不对。”
陆英挺胸抬头对着树梢顶上的枝叶和归巢的倦鸟,用圆润甜美的嗓音唱道,“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阿英,你的声音真标准又够甜呵。”林宗平不由赞美道。他的话只说出一半,还有一半不敢说,陆英不仅嗓音出色,身姿更是亭亭玉立,腰肢笔挺两腿修长,胸脯的曲线恰到好处地标示出青春少女的诱人性征。
“不这样怎演得花旦?”陆英俏脸上现出几分得意之色。
“不要喉咙用力,要收腹挺胸在丹田处用力。”陆英站在林宗平身后,双手挤压着他的小腹,“跟着我唱: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在林宗平发音的时候,陆英不时用力挤压他的丹田部位,渐渐地林宗平感觉到一股气流从小腹往上涌,嗓音也似乎变得浑厚高亢些许。
“阿英,我好似找到方法咯。”林宗平的心怦怦直跳,他高兴地说道。
“功夫贵在坚持,你虽学的是小武行当,可除了功架外,唱腔也很重要,毕竟以后你在戏台上不是演哑口戏的。还有,在台上演对手戏时,不要站成一条横直线,亦不要正面相对,俩人要站成八字形,七分脸,这样既可以互相交流感情,台下大多数观众又能看清楚演员的脸上表情,都记住啦。”
“记住啦,阿英,你差不多算是我的半个师傅咯。”林宗平转过身来望着陆英笑道。他倏然发觉,蒙蒙夜色中一身素白衣衫的陆英不但身姿婀娜温婉可人,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的皮肤也是南国少女中少有的白,简直就像凝脂一般,他不由痴痴地说道,“唉,如果我有你这样一个姐姐就好啦。”
“别乱讲,”陆英嗔道,“谁是你姐姐,说不定人家比你还小哩。”
“你多大?”他鼓起勇气问。
“没礼貌,不许问人家年龄。”
“阿英,我拜师这事是你帮忙说成的是吗?”
“嗯。”
“难怪,起初我还有点奇怪,你爹怎么会亲自帮我张罗还当介绍人呢。”
“记住,以后别到处说你爹你爹,在外人面前要叫他班主。”
“阿英,你们父女外出唱戏有多久啦,你娘呢?”
陆英眼圈忽然有点发红,半天才道,“我娘在我八岁那年就得病去世了…”
原来她也是个苦命人呵。林宗平暗叹道。
“阿英,你白话讲得这么正,是省城人吗?”林宗平又问道。
陆英摇摇头,“我家原先住在佛山石湾,石湾你听说过吧,石湾公仔很有名的,我妈妈的娘家以前也是做公仔的手工艺人,后来因为得罪了当地行业恶霸,陶艺这行做不下去了,阿公阿婆将我妈嫁给了我爹就回乡下去了,我爹早年拜师学过戏,解放后回乡种田,业余时间也唱戏,改革开放粤剧重新风光起来,他又重操旧业到外面唱戏演出。这个戏班的前身原是县文工团的班底,前些年被人承包自负盈亏,后来经营不下去解散了,我爹就拉上几个骨干变成了现在这个民间戏班。跑江湖多年他积累了方方面面的经验,结识了粤中及珠三角各地不少戏迷,有了相当的人脉,所以得以维持下去。不过你不要以为班主这个位置容易做,天天吃三荤两素的好伙食,其实不知有几大的责任哩。”
“哦,讲来听听。”林宗平饶有兴致说道。
“首先当一个戏班班主,必须能网罗一班真正会唱戏的人,除了台柱延聘之外,其他演艺人等的物色及人工薪酬,班主都要能够一一摆平,要真正做到按质论价恰如其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找了质次价高的,会亏本,若是压价太低,艺人不满意,有所懈怠甚至出工不出力,这也是不行的。所以说,当班主非得有华光祖师那样三只眼才干的来。
“此外还得要有一双明察秋毫的金睛火眼,戏班组成后,头晚的演出,按照旧时规矩,班主必须站在虎度门戏台一侧上场的入口位置,看头一出的六国大封相。戏班第一晚演出该戏是为例牌戏,全部演员出齐,这是戏班阵容的总揽必须看,然后再看出头由主要演员担纲出演的重头戏,第二天还要看正本下午两时许演到晚上八时左右的全本戏。看戏的时候,他必须全神贯注,不放过台上每个演员的一招一式,一个细微动作一句念白唱词,藉此判断这人是否合格能否继续留用,对那些达不到要求的,就发些水脚费打发走人。哼哼,你以为容易呀。”
陆英说罢骄傲地仰起脖子翘起小嘴。
“哦,你爹真了不起,以前我还以为班主不过就是行行企企粤方言走走站站之意的轻松差事哩。”林宗平感叹道。
“讲完我的事情,也该说说你的来历了吧,你真的是家里遭了火灾才出走的吗?”陆英望着他说。
话说到这份上,林宗平决定不再向对方隐瞒什么了,而且他也明白,当初陆英其实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但还是说服大家收留自己。
林宗平于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述说一遍。
“唉,原来我以为自己的身世很不幸,没想到,你比我更加凄凉,那么说你最终是为了找父亲呀,他可是你唯一的亲人了。”陆英轻轻叹息道。
林宗平点点头。“唉,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呢,毕竟这么多年都无音讯啦。”陆英说道。“我相信,你爹他一定会活着,我…希望你能心想事成。”暮色的微风中,陆英一双动人的明眸睃着他说道。
林宗平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倾听了自己满腹心事的姑娘,其实是一个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一个真正的知己,在这一点上,周灿都比不上,他迟疑片刻问道,“阿英,真的可以问下你年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