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辫儿对盛妆意的冷漠无所谓。
她先是挠了挠头，很羞涩的样子，然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那大小姐，我们就先走了。”
边走，还边一步三回头，好像要抢着几秒钟看一看盛大小姐的盛世美颜一般。
黎倦突然掸了掸书包。刚刚蹭过墙壁，落下了一点灰。
见盛妆意看过来，又想到问题已经解决，万事大吉，黎倦不免卸下重担。
她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好像和青春隔着层纱：“原来真的有人是用大小姐来称呼的。”
盛妆意：……
这个外号她高中的时候真的非常喜欢，但现在听起来，简直羞耻得……令人捶地……
黎倦又随意地掸了掸校服，声音有些沙哑：“既然都是一场误会，那我先走了。”
盛妆意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止住了。
夜色浓重，落在孟奇野身上是少年人的张扬放肆，落在黎倦身上却有如迟暮般没有精气神。
她想起前世黎倦因为每天都迟到早退，还一脸倦怠，被年级里不少人都误会了。
后来某次同学聚会，大家谈起这些年过得不错的同学们，有人提到黎明公司总裁，一个男生嗤之以鼻：“谁知道这个总裁怎么当上的，当年就这幅骚样。”
……那人高中时好像对黎倦表白过？盛妆意记不太清，只知道高中三年，黎倦的高傲得罪了不少人。
与他玩得好的一群富家子弟，不觉得白手起家的公司比得上他们祖上几代辉煌，他们听到男生的话，纷纷附和，满脸鄙夷。
直到一个女生怯怯地开了口：“其实当时黎倦就在市郊一个网咖当网管，我看到的时候，都已经十一点多了。她应该是上夜班。她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努力了吧。”
之前贬低黎倦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
现在女孩帮她说话，他们却都沉默了，半晌，嘻嘻哈哈地转移了话题。
实在饿得难受的盛妆意正缩在角落，躲开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或探究或不屑的目光，拿着小蛋糕努力地充饥。
听到女孩的话时，她怔住了。
如果……她知道当时黎倦过得这样辛苦，一定会去帮她一把吧。
盛妆意险些噎住，端起水来灌了一口。
毕竟，是年少时憧憬过的人啊。
而现在，看着黎倦眼睛下的乌青，盛妆意关切的话差点脱口而出：“你……”别去了。
她连忙住口。这样不行。黎倦宁愿顶着骂名和异样的眼光也不说出她的行踪，定然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这样揭露出来，无疑是扯开她的遮羞布。
盛妆意拽了拽已经端着手机和网友激情聊｜天的孟奇野，对黎倦说：“今天这事儿，我的问题。现在太晚了，下次找个更好的时间，我会赔礼道歉的。”
盛妆意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如平时的大小姐做派，实则在心里预估黎倦的反应。
大佬双商极高，能听明白她的意思——日后再联系。
也因此，一说完，没有听黎倦的回答，盛妆意就拽着孟奇野的书包跑了，一看就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盛妆意跑到拐到大街上就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孟奇野这一路手机都差点脱手几次，劈了嗓子问：“这大晚上的，跑魂啊！”
盛妆意撇撇嘴角，冲孟奇野脾气十足地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想也知道，如果给黎倦时间反应，她一定会把拒绝的话说出口，那她去哪里和大佬寻交集？
……
盛家，灯火通明。
气坏了的盛父不顾餐桌礼仪，一把叉子把自家大小姐要求的减肥晚餐叉得稀烂。
他看了看客厅的钟，怒上眉梢：“一个女孩子，八点才着家！”
盛父指了指一旁静立的司机，“老杨在校门口等了多久？你自己心里没一点概念，我们差点就报警了！”
盛妆意眨巴眨巴眼睛，努力给自己找理由：“其实是孟奇野那家伙偷偷搞了辆机车，非要让我试试。这么晚回来，我哪敢啊。”
盛父怒气暴涨：“两个半大小孩玩机车？！”
盛妆意再次眨巴眨巴眼睛，盛父有些语塞。
他竭力在自家女儿面前控制脾气，怒容消退了几分：“我……我就说孟家那小子不正经。”
不是，孟奇野这家伙做借口可不是一次性的啊。
盛妆意赶紧补救：“其实是我学习压力太大了，想要放松放松的。”
盛父这才放过一贯看不爽的孟奇野，听到女儿说压力大，他什么算账的事儿都抛在脑后了，语气难掩关心：“怎么了，学习上有人给你施加压力啦？”
他略一思索，一挥手：“是不是学校的操场也要翻新了？老李，记上日程。”
老李是盛家多年的管家，地位颇高，此时正坐在餐桌旁，沉默地答应了下来。
盛妆意连忙阻止：“不是，爹爹你别想这么多呀。”
她没法儿解释自己刚刚为什么要用学习压力这个借口，只好转移话题：“爹爹你知道吗？其实我听你骂我，心里还挺舒服的。”
盛父嗤笑了一下：“你？”
他不以为意：“你这家伙，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尤其是别人说你什么坏话。我骂你，你能高兴就怪了。”
盛父对自家千娇万宠出的大小姐还是了解的：“是又要买什么东西了？想让我骂你，然后再给你道歉。”
盛妆意怒：“爹爹，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个样子的嘛？！”
盛父回她以白眼。
三人一桌，橙黄的灯光，带着柔软和缱绻，落在衣衫上。
盛妆意埋头吃晚餐，却在清淡的果蔬中尝到了咸味。
她努力压制要冲出喉咙的呜咽声。
是真的，爹爹。盛妆意想。
你不知道日后你的女儿失去了你的庇佑之后沦落成了什么境地。
在那些最艰难的日子里，她无数次地想，如果爹爹没有入狱就好了。
想听到爹爹说话，责骂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