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比富冈先到达无限大厦。

但她没有看见无限大厦。

是的，无限大厦消失了。没有引起任何轰动，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原本应该是大厦的地方现在只有一片平整的地面，路灯和周围建筑的灯光扫过来，交织出虚无的空白。忍站在这块空地前，有些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她站在这片空地上，小雨淅沥轻柔坠落，掉在地上发出欢快的声音。忍已经很久没有过茫然的感觉。但是此时此刻，她仿佛站在世界中心，所有的一切都在围绕着她旋转。

这不是真实。

虽然诡异的状况让人动摇，但忍很快回过神来。她看向四周，人来人往，有车路过。大家都没有在此处多做停留，似乎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这里凭空消失了一座大厦，而大厦里或许有数千人。

富冈赶到时就看到忍站在雨中。

他没有撑伞，快步走到了忍身边。

“大楼不见了啊。”富冈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忍好像从未见过他失态的样子，无论多么恐惧多么匪夷所思的情形富冈都能面不改色的接受。这也是富冈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但一起行动的时候，又莫名给人安心感。忍没有搭腔，富冈也不需要他搭腔。

他歪着头站在原处，看向这片空荡荡的地方，努力思考的样子引起忍的注意。

“怎么了，富冈先生？”

“炼狱。”富冈思索着，半晌才缓缓道，“最后一次发来联络，说自己在哪里？”

忍抬起头看向雨线坠落的天空，轻声说道：“无限大厦。”

炼狱全名炼狱杏寿郎，亦是鬼灭研究所的成员。

忍想要给炼狱发信息，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她检查了身上其他的电子设备，无一例外都受到磁场的干扰，无法正常运转。

可是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忍尚在环顾四周，富冈已经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两人的车边拉。隔着衣衫，年轻男性手掌的温度在雨夜显得有些灼人。他力气很大，忍无法违背他的意愿停在原地。

“富冈先生，你做什么？”忍虽然没有拒绝跟他走，不过温柔的语气和善的声音都显示出其人现在心情并不好。

直到走到车边，富冈才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那片空地，轻声说道：“……有一次，我——”

忍打断他的话，完美的微笑面具再度浮现裂痕：“富冈先生，请说重点。”

“我推测，这栋大楼并没有消失。”富冈说道，“它还在这里，只是我们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这种状况我们就称之为消失，富冈先生。”

“……和真正的消失不同。”富冈努力用自己有限的表达能力去解释这件事，“这栋大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重新出现。如果它出现时，我们刚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会发生什么……无法确定。”

忍从富冈的支离破碎的解释中推测出全貌：“富冈先生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吗？”

富冈点点头。当时处于不恰当位置的人全都死状凄惨，没有一人能幸免于难。

如果大楼消失了，彻底消失，电子设备不应该感知到磁场干扰。而忍的电子设备无法运转，恰恰说明，无限大厦或许还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介入，造成了现在“消失了”的假象。

只是这假象过于真实。

忍没有问留在那里会怎样，而是问道：“消失的建筑物，最后是怎么回来的？”

富冈摇摇头，那始终是个谜。他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忍没有再追问，她看着那片虚无之地有些出神。而富冈已经从后备箱搬出警戒的道具，他要在原本无限大厦的位置拉起一条警戒线，以免行人误入，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无限大厦内陷入黑暗又陷入混乱，但这场混乱在黑暗中很快就平息了。

伴随着舒缓优美的动听歌声，人们渐渐遗忘了恐惧。他们不约而同在黑暗中望向某个方向，一股冥冥的力量在牵引他们。

他们崇敬狂热顶礼膜拜，疯狂地想要为这股黑暗献上一切。而他们献上一切的方式就是安份地呆在这片黑暗里，不要为黑暗之主增加多余的烦恼。

魇梦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对当然不是指这片黑暗，而是这片黑暗里的寂静。黑暗吞噬了一切，就像黑洞吞噬了恒星。魇梦觉得自己也会被这片黑暗吞没，他当然设想过自己的死法，但不是像这样。

而黑暗缓缓流淌。

魇梦还记得自己的目的，他凭借着记忆在流动的黑暗中，贴着墙根去他放置人质的屋子。一开始墙面的触感只是冰冷，带着一点湿气，魇梦以为是下雨的缘故。可这面墙就像没有尽头似的，魇梦没有触摸到门或者转角。

这面墙仅仅是延伸着。

光骤然亮起来时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随后有什么东西淹没了他。在闭眼的那一瞬间黑暗当然会降临，但这是他选择的黑暗。

他想说话，却发现墨汁一样的流体从他口中溢出，像下水沟里的淤泥，泛着令人反胃的恶臭。他呕吐不止，但黏糊糊的东西仿佛永远不会消失一样，他趴在那里呕吐，什么都说不出。

泷岛站在那里，毫无温度的视线看向伏在地上痛苦不已的洋服男人。她很冷静地感受着自己无法平息的愤怒，同时又有点困惑。这种困惑就像天真的孩童试图去理解蚂蚁的行为却无能为力一般，她困惑于魇梦的行为。

看啊，明明就是这样一个……泷岛甚至觉得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如此卑微的生物，居然胆敢对她露出獠牙。

这真的是无法理解的行为。

魇梦知道在自己的前方有人在。那道被光投过来的影子就在他眼前。他只能看到影子的局部，却已然能分辨那就是邪神的形状。

在此之前魇梦从未见过邪神。大约是死前的清明，他理解了眼前的一切。

是毁灭是末日是终结是新生是秩序是混乱是超越他所能理解的维度之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