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灯笼里的焰火从四面的风孔中溢出,穿过镂刻的菱格,将斑驳的光亮映射到地面上,比那薄纱轻拢的月色还要婆娑几分。 楚妤立于帷幔之中,半扭着身子错愕不已的望着美人靠上的陆九卿。她左侧的袖口被他拽在手心里,而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的,则是那只嵌着湛蓝宝石的紫檀木匣子。 他刚刚说什么?要她亲手为他戴上那鞶带…… 她下意识扫了眼他的腰间,随后怯生生的推诿道:“世子,您今日既然已佩了玉带,不如这条就待下次再……” “给我解下。” 她心下有些发慌了。陆九卿的言语间是不容争辩的命令,丝毫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打算。 楚妤轻吁了一口气,身子有些僵住,一时间既不敢真上前去为他宽衣解带,更不敢甩开他的手离去。 如此僵持了一小会儿,陆九卿的耐心似是也没多少,见她怔在那儿迟迟不肯听话照做,倏忽将手中的匣子一合!上下盖子碰撞间发出一声清脆的重响,在这宁静的月色里显得有些骇人。 这份力道,他该是心有不悦了。楚妤方才也禁不住微颤了下,既而马上妥协道:“好。” 陆九卿松了手里扯着的袖子,手拄上右侧额头,复又安逸的侧卧在美人靠上。这让楚妤更慌了,他这是不打算站起来了,那如何解? 她蹑手蹑脚的靠上前去,俯着身子找那条玉带的扣儿。奈何这种玉带为了美观都是采用的暗扣儿手艺,她从外观上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可若翻开看里面,又因着箍在身上每次只能翻起一小段儿。 折腾半天,楚妤已是额前渗出一层细密汗珠儿,莫说是为他带新的了,就连原本的玉带都还解不下来! 她急的眉头紧锁,满心思都放在翻找那条玉带的暗扣儿上,丝毫未留意因俯身而松垮下来的领褖。 霞影纱质地蓬松本就不易服帖,那赭红色的轻纱松脱开身子后,便露出里面大片的白腻。身子扭动间,贴里的肚兜也随之张合,沟壑时隐时现。其里的酥糯双峰如一对儿熟透了的果子般,柔软弹滑且汁水充沛,饱满的轻颤在枝头,诱人垂涎…… 陆九卿睥睨着她:“你是故意的?” 她根本未听出这话的深意,只当世子是嫌弃她动作太慢,心里便觉委屈至极,谨慎应道:“楚妤不敢。” “世子爷可否指点下这玉带的暗扣儿在哪儿?” 她可怜兮兮的声音几乎是带着求饶,陆九卿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弧。接着他叹了一声似是无奈于她的稚拙,两指便在腰间玉带上轻轻一捻,那暗扣儿立时解开了。 楚妤先是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又遇到了新的难题。他侧卧,身下便压着一段儿抽不出。玉带不比皮革,仅凭银丝将玉片串连而起,若是凭着猛劲儿硬往外拽,极有可能断掉亦或是走型。 她只得右手绕到他背后去推,左手则在身前这侧轻拉,如此两头均匀使力方算稳妥。可这般动作也使得她近乎是抱住了陆九卿! 陆九卿明明见她这般费力,却没有稍稍配合一下,哪怕只是抬一点儿腰身都不肯。楚妤只心道这位世子可真是养尊处优惯了,不禁同情起国公府里那些每日要伺候他的下人来。 又一翻折腾后,她将费劲力气解下的玉带小心搁置在一旁,既而拿过匣子里的红翡鞶带系到他腰间。 如此,总算是大功告成。 “世子,”她小声唤道。 因为陆九卿此时阖着眼,她生怕他酒意上来睡过去。毕竟这会儿天色已晚,便是素日里开门纳客,这也也差不多到了要吹灯的时候了。 陆九卿缓缓睁开眼,看似平静的眼波深处又有几分憧憬,“何事?” “世子,夜里风凉,楚妤怕您在此小憩染了风寒。” “那你是想?” “楚妤是想世子爷若是累了,不如早些回国公府歇息。” 陆九卿:…… 她方才明明百般引诱,这会儿却又在玩儿什么把戏?有一瞬,他是以为她想拉他入闺房的。可她这是打算欲擒故纵么?还是拘着女子的身份害羞说不出…… 他起身,顿时醉意全无。由上而下的看着她,好一副无辜懵懂。他那俊美容颜上眉头微微皱起,轻启了下唇刚想说些什么,偏偏此时,元承回来了。 元承远远的便喊道:“世子爷!世子爷!”他这是‘送’完班苑之便急着跑回来复命的,毕竟是世子的贴身护卫,离开这么长时间难免心下彷徨。特别是回到大堂还没见着世子,这才显得有些莽撞。 陆九卿顿觉扫兴的两眼一阖,心里有股无名躁火却不知该给谁发。他这是怎么了?起初不就是想做做样子给商嘉年些难堪么,如今怎的真有了期盼…… 特别是醉花阁歇业的这几日,他竟绞尽脑汁为今日来此找合理的由头,最后生生把诞辰提早了月余庆祝。 “回国公府!” …… 不知怎的,楚妤总觉得方才陆九卿离开后院儿时有些带着气,连最后那句命令都分外的冰冷。 她这一晚又是人前人后的伺候,又是送礼赔笑脸儿的,连要她亲手为他戴鞶带都照做了,这又是发的哪门子脾气呢? 细想之下,是从那鞶带戴上之后他才开始不悦的。难道……是嫌上身儿效果不好看? 楚妤正胡思乱想着,这时牟思云走了过来,“小姐,世子要离开了,您要不要去送送?” “送。”谨慎了一晚,最后这点儿礼数哪能不尽到。 …… 楚妤将陆九卿送至屏门外,其它宾客皆各自上了轿子,陆九卿却有意放缓了脚步,最终门口只剩他与楚妤二人。 “你可有话要对本世子说?”他看着楚妤始终垂着头,似是心里有事儿说不出口的样子。 楚妤抬头望着他的脸,眉眼分明与先前在后院儿时无二,却因着人处在大红灯笼下,便是肃着一张脸也显得格外蔼然可亲。 她莫名胆子大了些,径直询道:“世子可是不喜欢楚妤今晚送的寿礼?” “喜欢。” 她更疑惑了,凝眉道:“那可是颜色不中意?” 陆九卿淡出笑颜,低沉的中音温雅回道:“翠如三月柳,软若凝脂膏,如何会不中意?”说罢那笑颜越发粲然,之后便转身上了轿子。 楚妤望着轿子渐行渐远,始终蹙着眉心。 明明是朱红,他为何说翠如三月柳?既然是翡翠,又怎会软若凝脂膏? 她如此不解着回了闺房。直到换下寝衣后,怔怔的凝着方才挂于木施上的翠水色肚兜,才蓦地明白过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