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了近一个小时，列车终于缓缓减速。　　　　归翎倚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手机信号一格一格地涨满。　　　　这是一个流量大站，但停靠时间很短。归翎扭头看了看堆在走道上急着下车的旅客，眼神瞄过身边。他坐在一排三座的最内侧，中间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亚麻长卷发，脸蛋白白净净。靠近走道的座位上则堵了位体格颇为壮实的胖男人，一路都在把女孩往他这边挤。　　　　归翎直了直紧绷的身板，对着邻座的女孩笑笑：“出去透个气，借过。”　　　　女孩一双细腿立刻尽量朝里缩。胖子也很不情愿地挪了挪腿：“小兄弟又出去抽烟？”　　　　归翎：“打个电话。”　　　　“也是。趁着有信号，我也得刷个微博。”胖子自言自语掏出手机，果然归翎刚刚走上过道，就听见他油腻腻的声音，“美女玩微博吗？来个互粉？”　　　　女孩细声细气：“不了，我不怎么玩微博。”　　　　“哦对，你在国外念书，老外都用非死不可。”　　　　女孩被逗笑了。归翎心里嘀咕，这些用烂的梗都能撩一路，真便宜了胖子。　　　　最后一名下车的旅客终于将箱子搬上了月台，门外排队的开始陆续上车。归翎很没素质地半堵在路口，假装看不见列车员的白眼，塞上耳机。　　　　刚拨出去没一秒，电话很快接通：“嗯？”　　　　归翎：“嗯。”他稍稍避让，又一个人艰难地挤了过去。　　　　“还好？”　　　　归翎：“嗯。”　　　　“还有两站，坚持一下。”　　　　“嗯。”　　　　一个字都不能多说。从这节车厢上车的旅客终于清点完毕，归翎站在车厢连接处的窗户旁，一只手反复摸索着裤兜里的一枚硬币，想着说些什么无关紧要的，敷衍过这五分钟。列车员就在车门边，她瞧见归翎似乎很不放心行李，头不住地往里探。　　　　“行，车快开了，接我的人一定要准点啊。”归翎果然对着话筒叮嘱，“钱包落座位上了，我得坐回去。”　　　　那边却不放心：“还有两分钟，看着门。再聊会儿。那边有胖子。”　　　　真是个谨慎的主。拿钱听命，归翎正要倚回去，却见车厢里后几排，正跟胖男人头靠头聊微博的邻座女孩突然站了起来。他心里陡然升起一丝警觉。　　　　胖子显然也吓了一跳，壮硕的身躯将出口堵得死死的。女孩低头看他，指了指归翎的方向：“我……洗手间。”　　　　声音小小的，透露着不好意思。然而胖子体贴入微地建议：“等车开稳了再去吧，紧急启动，也不太方便。”　　　　女孩：“……不是，我去补个妆。”　　　　“哦，哦……”胖子终于识趣地让开。归翎捏着手机移到路中央，余光观察女孩拎着电脑包，越走越近。最终在一米外停住脚，转向盥洗间。　　　　归翎忍不住出声：“里头有人。”说着挂了电话要进车厢。　　　　“哦。”女孩这才抬头，呆呆地看着里面走出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过道狭窄，容不下三个人并肩而行，女孩下意识缩起身子，要将提包往怀里塞。此时归翎侧着身子，胸脯略略擦过她的背，眼神自然盯紧了她的手。　　　　为示避让，归翎主动抬起双臂，手指微微触碰到女孩的肩膀。他看着女孩突然抱紧了提包。　　　　“哎呀！”女孩条件反射地扭头，“你干什么？！”　　　　车厢中的眼神齐齐聚来。连胖子都好奇地往这边看。　　　　“对不起对不起。”归翎连连道歉，“太挤了，不小心碰到，抱歉抱歉……”　　　　门边的列车员也凑了过来：“怎么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小心挤着这位小姐了。”归翎大包大揽，赶紧往一边退，“挡着几位的路了，对不住。”　　　　女孩方才不过一时受惊，情绪舒缓后没有继续纠缠，反而跟归翎一道往旁边让了让，示意被困在盥洗室里的中年人先走。那人好奇地打量他们几下，归翎不由眯起眼睛。两人对视一秒。　　　　“小心！”　　　　骤然而至的提醒来自走道里的胖子。归翎心下一沉，立即将女孩往身后揽，然而女孩惊恐的尖叫来得更快。眸光一闪，紧接着“砰”地一声，抢夺电脑包的列车员被归翎动作迅速地摔出三米远，而她已经到手的东西却在半空中画了个弧，朝车厢里的一名乘客直直砸去。　　　　“抢！”　　　　局面撕开，席中突然弹出四五个人，同时从四面八方扑来。眼冒金星的乘客还没来得及揉脑袋，新一批袭击又从天而降。距离最近的胖子将这倒霉人牢牢地压在身下，肢体相当灵活地抢先勾到弹到地面上的电脑包。然而没等他起身，七八只手又几乎同时掰住了他的手腕，胖子涨红了脸——　　　　“靠！快啊！”　　　　话音未落，原本坐在胖子前排的健壮男子已经加入争夺。另一头的归翎将列车员反身压制住，正要起身。对方来的人也不多，都聚在一处了。依胖子蛮横的战斗力一个能抵三个，这两个人应该抢得过来。只是这车……　　　　归翎思绪飞速转动。乘警很快就到，还有一分钟，得保证对方都困在车上，自己人顺利脱身才行！　　　　“走！”　　　　一只素手突然挽住了他的胳膊。那位被他推到一旁、先前还瑟瑟发抖的邻座女孩急急拉他：“快走！”　　　　归翎张口结舌：“那电脑？？”　　　　“来不及了！”　　　　不远处的列车门发出嘟嘟的警报声，不作他想，归翎立刻跟着女孩往外冲，赶在关门前三秒跳下了车。月台上的安保人员还在不远处巡视，见到炮弹一样弹出来的两人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车门应声而关。乘警听见刚下车的男人指着女孩怒骂：“补妆补妆，你也挑个时间，就这一张脸还能画出花来？”　　　　女孩跌跌撞撞尚未站稳，咬着唇扭过脸去，一脸不服气。乘警司空见惯地上前教育：“女孩子爱漂亮也要有个度，前几天刚有个姑娘包带被夹住，车开了都不肯撒手……行李都带下来了？”　　　　乘警看着两手空空的二人，顿时起疑。归翎正想掰扯“穷游客”的理念，身边女孩却一甩手，怒气冲冲地往另一边走。　　　　“哎哎哎！”归翎丢下乘警追上去，“江雨扉！”　　　　身后列车呼啸，女孩头也不回冲进人流。归翎撒腿狂追，乘警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跑得没影。归翎暗想X国安保意识有够差劲，搁国内车站这么瞎跑，不出五十米准被特警撂倒。他追上二楼，张望了片刻便发现目标停在拐角，正急着掏口袋。　　　　江雨扉抬头看见他，十分自来熟地招手：“快！你带证件了没？”　　　　归翎跑过去，只听她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视归翎，一扫车上的羞稔。归翎想起几分钟前的突发一幕，难以置信地问：“你认识我？”　　　　“你是归翎。”江雨扉准确无误地报出他的名字，“坐我旁边的还有一个叫任旭。任旭前头的是郭……郭什么来着，四个字，有点复杂……”　　　　归翎脸色不太好看，要不是先前反复确认没跟错人，他简直怀疑远在千里之外的指挥中心中了圈套。江雨扉赶紧解释：“出发前导师给我看了你们的资料。”　　　　靠，敢情一路都在配合胖子演戏。归翎庆幸出发之前抓阄负责套近乎的不是他。　　　　“你急着下车干什么？”　　　　“东西丢了就丢了，得保人啊。”　　　　她倒是理直气壮。归翎琢磨着怎么给她讲道理：“江小姐，你的导师在出发前有没有特别强调，他雇我们，是为了保全你电脑里的资料。你拽我下来，留我两个同伴在车上势单力薄，要抢过那几个有点困难……”　　　　“没关系。”江雨扉下巴一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放心吧，资料都在这儿，存得好好的。”　　　　归翎卡壳了几秒：“……电脑里没东西？”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运行环境而已，换台电脑照样搭。”江雨扉开始清点寥寥无几的钞票，“唉钱和卡都在包里，好在身份证和护照没丢……你怎么样？”　　　　归翎顺着她的话掏兜，掏了一半意识到自己正按着她的指令走，“证件都随身带着……你要干什么？”　　　　江雨扉不假思索：“换车。”　　　　“去哪儿？”　　　　“不知道。”她俯瞰月台，“哪趟先来就上吧。”　　　　归翎不太适应她的指挥，“临时换车，这也是你导师交待的？”　　　　“不是。导师只让我小心提防，谁料到他们真敢下手，还是在流量这么密集的大站。”江雨扉叹了口气，“我只有两百块。”　　　　“没事，我有卡。”归翎不耐烦地打断，“这事儿不能你说了算。我得问问老家。”　　　　江雨扉好脾气地摊手：“行，你是保镖，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