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相野决定报警。
报警不是真的报警,他只是想试探仇家的底线。一方面,警察肯定不会相信什么鬼怪之说,死亡十年的人忽然归来,更有可能上社会新闻;另一方面,如果沈延之说的是真的,报警会给警方带来危险,那相野也不希望给别人添麻烦。他天生就是个宁愿独自走夜路,不喜欢麻烦别人绕个弯的人。
他只想得到真相。
相野出了门直奔警局,以他对江州的了解,他很快就甩掉了沈延之,独自前去报案,报案的内容是——他怀疑有人跟踪。
没想到,他人还没走出警局,警局就失火了。
起火点在档案室,火不大,在人来人往的警局里很快就被发现,并扑灭了。可相野站在阳光下,抬头看着冒烟的窗户,一股冷意直窜心底。
“快走!”沈延之终于追上来,拉着他一路跑回烂尾楼。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没有用的!”沈延之苦口婆心,“这就是他们的威胁,我们没办法找人帮忙,只有逃!”
宋灵也含着泪劝说,“小野,你跟我们走吧,好不好?妈妈真的担心你。”
相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浅色的眸子盯着他们,问:“那你们为什么没事?我只是你们的儿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先杀你们,而要来针对我?”
这话听起来过于冷血,又诛心。两人齐齐被他噎住,还不等理清思路,相野又问:“这两天你们一直要我跟你们走,走去哪里?那个地方就安全了吗?还有,你们在小区里打听什么?”
“我、我就是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也想知道那个老头对你好不好……”宋灵支吾着,又忽然哭出来,“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小野,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哭泣似乎为所有的争吵划上了休止符。
沈延之心疼地安慰老婆,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相野转身回了屋,一颗心却还在怦怦直跳。其实他所有的问题,最重要的就是最后一句。
沈延之每天跟在他后面保护他,宋灵却留在烂尾楼里,她在打听有关于相野和老头的事情。这隐隐给相野一种猜测,他们好像在找什么。
是一个东西?或者是什么信息?
这两天吃饭时,他们也有意无意地在跟相野打听他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就是父母关心孩子。
相野没跟他们硬碰硬,转身直接回房,“砰”地关上了门。
门内的相野,脸上的怒意却奇迹般地消失了。他先环视一周,确认房间里没有什么异样,而后坐在书桌前,戴上耳机,拿起钢笔摊开日记本,平静地在纸上涂涂画画。
“刺啦、刺啦。”耳机里发出声响,不是歌,像是电流声。很快,另外的声音响起了,是沈延之和宋灵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宋灵:“他还是不相信我们,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怎么办?”
沈延之:“谁知道这竟然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面对自己的亲爹亲妈都那么冷血。”
宋灵:“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直接来硬的呢,到时候再把他骨头取出来……”
沈延之:“不要冲动。万一不小心弄死了他,线索就断了,到时候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宋灵:“你确定不是心软了?”
沈延之:“呵……”
对话突然变得模糊起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他伸手按住其中一个耳机,蹙眉想要听得更清楚,可也是徒劳。
那两人一定是走到了离窃听器较远的地方,而且这窃听器,质量堪忧。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这是以前相野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买它的时候只是一时新鲜,谁曾想竟派上了大用场。
那对男女到底在谋划什么?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不由再次转头,目光似乎想要穿透墙体,看清对门的情形。
这时,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再次变清晰。
宋灵:“明天一定要把他带走,我们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免得被别人盯上。实在不行就下药。”
沈延之:“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钢笔重重在本子上划下一道,笔尖差点劈了叉。相野思索着,看来明天就是那两人给自己定的最后期限了。
晚上,他独自躺在烂尾楼的家里,思考对策。迷迷糊糊间他睡着了,可他睡得不沉,做了个噩梦于是又醒过来。
那时已经是凌晨,他保持着侧卧的姿势,面朝墙壁。一睁眼,他就在墙上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相野死死盯着那个影子,一动不动。
枕头下有一把刀,那是相野特意准备的。他屏住呼吸,悄悄探手握住了刀柄,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好似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甚至能听到每个关节发来的令人牙酸的声音,身体仿佛生了锈。
可等他下定决心要回头看时,那道身影又不见了。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相野觉得不能再继续待下去,匆匆将随身物品收进双肩包想要离开。刚打开门,沈延之的脸就撞进他的视线。他们离得那般近,如果相野走得再快一点,就是脸贴脸。
“小野,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啊?”沈延之担忧地问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相野声音发紧,握着匕首的手藏在身后,全身紧绷。
“我睡不着,担心你,就来给你守门。你是不是害怕啊?没事的,有我在呢,回去睡吧。”沈延之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逃跑都不利索。”老头的诅咒果然应验了。
相野觉得烦躁,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是不耐,所以他开始不按套路出牌。等到了早上,他主动提出要跟沈延之和宋灵离开,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或许他能摸清这两人真正的目的。
时间便再次来到了6月17日的下午四点半,江州市南山区长途汽车站,相野躲在厕所里拨通了老头留下的电话号码。
这是他拨打的第八次电话。
前七次无人接听。
第八次,电话通了,但没人说话。
他的信息究竟有没有传出去,他最后究竟能不能等到帮手,相野觉得:去他妈的,爱咋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