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津,”美子表情失落地说,“我觉得光酱……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奈津没有说话,但是不自觉地换了个抱臂的站姿,显然是在听。
美子继续说:“平时我们受了点伤,划破一个口子,流一点血都会很难过。更何况是像她现在这样……”
“可是我们也没办法为她做什么。我们也不是医生。”奈津对待此事的态度比较冷静,但也十分遗憾地说,“现代科技可没法让人的眼球再生一个出来,顶多装个义眼上去。”
美子固执地摇摇头:“我不是说身体的伤,而是说她心里的伤。虽然我们只是同事,一起工作了不到一年,但是看她变成那个样子,我心里还是很难受……就好像以前的她已经死了一样……”
奈津沉默片刻,神情也愈发困惑:“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胖姑娘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忽然转身冲回病房里——吓得暗中监控这间病房进出人员的那些人跳起来——一推开门,美子就看见面无表情的伊吹光和正冷静地看着自己。
下一秒,伊吹光和切换出“疑惑”的神情。
“美……”
“光酱!”美子俯下身,双臂一把抱住了伊吹光和瘦弱的身躯,激动地喊道,“你一定要好起来!要振作啊!不要被这样的困难就打倒!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这样说着的美子反而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就好像受伤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
伊吹光和原本冷淡疏远的目光渐渐放缓了些许,虽然对于对方突然的情绪失控感到疑惑,但她还是根据头脑中【安慰她】的指令,果断地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美子的背。
然后她听见美子继续哽咽着说:“如果那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先走的话,你也许、也许就不会出事了!对不起,对不起……”
仿生人微微地愣了一下。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原本死寂的内心忽然有些波澜生出。
“没关系。”伊吹光和的声音是如此平静,仿佛此事与她无关,“美子,无需愧疚。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非常理智的回答,根据伊吹光和对于自己这位胖同事的观察,从对方的脂肪含量、肌肉含量、行走时的动作都不难看出——她是个战斗力为1的普通人。
如果当初美子和原主一起提前愤然离席,估计也是会一同遭遇杀害的下场。因此伊吹光和并不责怪对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听见她这样说后,美子哭得更伤心了。
仿生人没有再说话了,只是任劳任怨继续提供着自己的拥抱。
它的天性就是这样——对于人类的任何举动都保持着超乎寻常的耐心,无论好坏。仿生人是人造器物,自然会对于自己的创造者在核心程序里留下亲近的设定。
还好,哭泣的美子被赶来的奈津劝走了,关门时奈津还偷偷给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这让伊吹光和更加困惑。
她还清楚地记得刚刚被人拥抱时那种温暖的感觉,也记得对方伏在自己肩头怆然落泪的感觉,这让她的大脑运转程序都不禁停滞了数秒。
——原主之所以会受伤,会死,是因为凶手的缘故,而非她们二人的过失。为何要表现得如此自责?
最终她得出结论。
【矛盾性?同理心?】
【……无法判断,该样本列入人类异常情绪数据库进行后续分析】
迷茫不解的仿生人觉得自己距离完全理解所谓“人类的本质”方面,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几分钟之后,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单手抱着病历板走进来,一边给她检查吊针情况和其他身体数据,一边看似随口地问:“刚才她们两个怎么突然回来了?”
伊吹光和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的雪白墙壁和没有打开的黑色电视机,听到女人的提问方才缓缓转头(就好像她刚才根本没注意到一个大活人在自己身边摆弄了半天的吊针药水那样),一板一眼地回答:“斯泰琳探员,我以为你们的监控能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短发女人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抬手将一律滑落面颊处的短发别至耳后,轻声道:“纠正一下,你还是叫我朱蒂医生吧。”
“收到,朱蒂医生,已经更改对您的备注名。”伊吹光和的面色没有任何不悦,相反,还略微地点点头。
“……唔。”一时间,朱蒂的神态更加古怪了,她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女孩子说话,而是在跟一台机器人聊天。
联想到医院的心理医生认定伊吹光和“对于自我的认知疑似出现了严重偏颇”的初步诊断,朱蒂也懒得计较这种小事,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医生。
——朱蒂·斯泰琳,来自美国的FBI搜查官,因为某些原因而留在日本并化名“朱蒂·圣提米利翁”,这次倘若不是本土的同僚部门BAU(行为分析部)恳请他们帮忙抓捕一个刚刚逃亡到日本的连环杀手,她也不会出面揽下这件事。
“伊吹小姐,”朱蒂耐着脾气尽量温和地问道,“刚刚那两位女士为何情绪不稳地离开你的病房?我想了解一下原委。这兴许与你的案件有关。”
听到这个请求,伊吹光和居然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很抱歉,朱蒂医生。”
“我无法判断木下美子小姐哭泣的真实原因——68.2%的可能性是她想向我炫耀她拥有完整健康的泪腺和双眼,29.7%的可能性是她是个天生的爱哭鬼,剩下2.1%则是其他原因。”
“???”
朱蒂完全不能理解这乱七八糟的数据结论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