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之后，病房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模糊的月色透过窗帘洒下一片微弱的光芒。虽然两张床之间的距离足够远，以至于两人难以确认彼此的状态，但是纪凉凉还是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程陆灼热的视线正锁定在她身上。 　　心理学中很有名的黑暗效应认为，黑夜的时候，人的感知降到最低，就意味着更加安全。因为黑暗的空间给人们提供了适宜伪装的环境，可以缩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　　　　可是纪凉凉却不这么认为，在这个黑暗密闭的空间里，她紧张得几乎要窒息了。太安静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凉凉？”程陆的声音响起，许是怕惊扰到她，他的嗓音压得很低。　　“嗯？”纪凉凉心里正忐忑，冷不丁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回应了他。等到话已经出口，她发觉不对，后悔得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窘迫，程陆止不住地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快睡觉！”纪凉凉懊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把自己捂近被子里，等到被子里的氧气用尽，才偷偷摸摸探出头来。　　不对啊，纪凉凉用力拍拍自己的脑门，程陆分明看不到她的举动，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视线受阻的情况下，人的听觉就会变得更加灵敏，原本就因为和纪凉凉共处一室而无心睡眠的程陆听见房间另一边窸窸窣窣的动静，无声地笑了。看来心绪不宁的不止他一个。　　“你还没睡吗？”程陆故意出声，意料之中的发现被子摩擦的声音戛然而止。“凉凉？”　　纪凉凉发誓，这次就算是憋死也不要回应他了。　　程陆对她的性子的了解，或许比她自己还深得多。料定了纪凉凉会装睡，他翻身下床，艰难地越过两人之间的障碍物，向她的方向靠近。　　黑暗里，本来很轻的脚步声被无限放大，纪凉凉的呼吸急促了几分，耳边被他不断走进的音响填满，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心跳的频率已经被他的步伐带跑。　　“凉凉，你睡了吗？”程陆再次开口的时候，那声音已经近在耳边，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吞吐在她的脸侧。　　纪凉凉呼吸一窒，屏着一口气不敢动。　　她的小动作太明显，程陆却没有拆穿她。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魅惑的味道，在目不能视的环境下愈发诱人。　　“说好了每日一吻，你可欠了我好几天。” 一点点凑近，强烈而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紧闭的红唇上，“你说我吻下去，公主会不会醒来呢？”　　这下纪凉凉睁眼也不是，继续装睡也不是。她在心里暗骂程陆色心太重，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大脑飞速运转，却想不出一个能摆脱当前的困境的好方法。 　　熟悉的感觉越靠越近，纪凉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紧闭的眼皮下，两只眼睛不安地转动，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着。　　最终，程陆的轻吻还是避开了她的嘴唇。“凉凉，也许在你眼里我的这份爱是禁忌的、扭曲的，但是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抛弃一切守在你身边。我给你时间适应，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但是你必须是我的。 　　　　纪凉凉偷偷将眼睛睁开一个小缝，昏暗的月光的照耀下，程陆眼中势在必得的锋芒令她心惊肉跳。　　她原以为程陆得知她的身份之后就会慢慢放下心底的执念，可事实是，他眼底的疯狂更加明显了。他甚至已经不愿意再粉饰太平，他知道她没睡，也是故意说了这些话给她听的。　　“安心睡吧，在你同意之前，我不会对你再做出出格的事来。”程陆摸索着返回病床上，纪凉凉才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裹紧了带有淡淡消毒水味道的被子，相当鸵鸟地闭上了眼睛。与其纠结于程陆病态的占有欲和不该有的爱恋，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大不了她就再逃一次。十年前她能从那个地狱般冰冷的家里逃出来，十年后她就有办法躲开程陆的纠缠。毕竟，她不认为纪家两个妹控哥哥会给程陆这个机会。　　这一夜，有人彻夜难眠，有人睡得香甜。　　　　至少章离是睡得很好的那种人。　　难得程陆被困在医院里，他不用跟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可谓是神清气爽，感觉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可惜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咳咳，不小心跑偏了，但是这的确是章离打开门以后第一时间的想法。因为他发现，已经有几天未见的纪凉凉竟出现在病房里，而程陆则是一脸痴汉地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睡颜，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一样。　　其实，从文艺一点的角度来看，这幅画面还是很唯美的。　　清晨的阳光柔和而不失温暖，将整个房间照的透亮，连空气里细小的微尘都清清楚楚，更不用说还沉浸在梦中的美貌少女。　　她长长的睫毛在金色的朝阳的照射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连带着它在白嫩的脸上投下的阴影都拥有了入画的美感，小巧而精致的琼鼻往下，是水润的红唇。不知在梦里遇见了什么，她的唇边始终洋溢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将她整个人衬得像一个圣洁美好的天使。　　而他床边坐着的少年，眼神专注又温柔，盛着满满的爱意，深邃的眸光让人不小心就会深陷其中。虽然身上穿着难看的病号服，手臂被裹得有些滑稽，但是并不影响他身上散发的优雅的气质。他就像是最衷心的骑士，默默守护在公主身边，随时随地准备为她献出一切。　　章离看到这一幕的第一反应是：卧槽，好大一波狗粮。　　第二反应是赶紧关上门，隔绝走廊上所有可能看到房间里情况的可能。　　他快步走过去，急切地问：“她怎么在这儿？你们昨天晚上……没发生什么吧？”　　虽然章离已经知晓两人的真实关系，但他并不知道程陆也早就猜到，心里一直担心程陆会对纪凉凉做出越矩的事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使是兄妹，可是一方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对自己的亲妹妹产生了不好的心思，怎么看怎么危险。　　章离突然觉得自己任重道远。他不仅肩负着保守秘密的责任，还要时时刻刻看着程陆，当心他做出有违伦理的动作来。戏多的他突然握拳，为自己加油打气，这样的傻气的举动不出意外得到了程陆看智障般的眼神。　　“咳咳。”章离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也意识到了他的动作太过中二。　　可是就是这一声轻咳，刚巧唤醒了熟睡的纪凉凉。　　　　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白色的薄被从她身上滑落，凭空多了慵懒的气息。“哥哥？”她揉了揉眼睛，整个人还是迷糊的，甜美的声音混杂着轻微的鼻音，比平时更惹人心痒。“早啊。”因为刚睡醒，她的头顶还立着几根杂毛，为她又添了几分可爱。　　程陆被她一声“哥哥”喊得心都化成了一滩水，只想着对她揉揉抱抱，奈何手臂的伤还没好，他也只能干看着，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　　好想把你吃进肚子里，这样我们就再也分不开了。　　程陆幽深的目光令旁观的章离心里发毛，不厚道地默默为纪凉凉祈祷。程陆的执拗劲儿上来了，他也只能退避三舍，恐怕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凉凉，早安。”程陆沙哑的声音里包含了太多情愫，有意放慢的语速，舌头在口腔中卷起，念出他烂熟于心的名字。　　章离受不了这种暧昧的氛围，用手搓着手臂，只觉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拜托你们注意一下场合，我还在这里。”　　纪凉凉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想到自己刚才的动作，不由得红了脸，飞快地离开被子，揪了揪褶皱的衣服。“章离，你怎么来了？”　　无力地扶额，章离此时的心情大概和一群神兽飞奔而过的大草原没什么两样。“我不来，谁来照顾这个麻烦的家伙？”说着向程陆投去幽怨的目光。　　“其实，我也可以的……”纪凉凉不好意思地偏过头，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看章离。无论如何，起床的窘态让外人看到都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　　章离瞥到作壁上观的程陆，心里升起了逗弄纪凉凉的念头。“你确定？纪家大小姐还能做照顾人的活？”　　他质疑的语气令纪凉凉不服气。“你可别小看我，以前妈妈生病的时候都是我来照顾的。”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自己都感到怔愣。　　有多久，她提都不敢提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语。　　母亲是她幼年生活中的一道断痕，她的所有痛苦都是从她的离去开始的。幸福的家庭在她母亲自杀的那一天起就开始破裂，再也无法粘合。她被迫离开，过上寄人篱下的生活，虽然得到了纪家人的宠爱，却再也享受不到来自血脉至亲的温暖。　　　　见纪凉凉状态不对，程陆恶狠狠地瞪了一头雾水的章离一眼。　　章离干笑两声，不怀好意地说：“凉凉，你确定吗？”　　他诡异的语气让纪凉凉感觉不妙，但章离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都是比较正经的，她料不到章离已经挖好了坑等她跳下去。“是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哦。”这一个字被章离念出了过山车的感觉，刻意拖长的语调让纪凉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就麻烦你带他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了。”打趣的眼光在程陆下半身转了一圈。　　纪凉凉脸色爆红：“流氓！”她把床上的枕头扔给章离，逃也似地奔向门口。　　“凉凉！”好不容易骗过来的人，程陆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章离把人气走。　　纪凉凉没有回头，手已经摸到门把手：“什……什么？”　　“作为我舍命救你的报酬，你来给我送午饭吧。”　　“好。”纪凉凉忙着逃离这里，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又上了某人的当，等到反应过来，也只能带着怨气踏上了送饭的艰苦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