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 已近年关,城里城外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街上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一轮明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几日前下了一场大雪,将这锦州城变成一座雪城。 寒风拂过,积雪在树枝上摇摇欲坠,偶有几片雪花落下,落在兴致盎然的路人脸上,也是增添了一分即将过年的喜庆。 城中最大的一处院宅更是热闹非凡,往来道贺的宾客众多,或怀揣礼金、或是身后有下人捧着些包装精美的贺礼。丫鬟们里里外外忙的是热火朝天,府里的姨娘、叔伯、小姐都是一个个笑逐颜开的,谁也没发现杨府的大少爷不见了。 一个秀气娇小的小女孩坐在杨府的屋脊上,那屋顶足有数丈高,她脸上却毫无惧色,手里拿着红彤彤的苹果,一边啃着一边指着下面一个少年笑道:“杨哥哥,你也太笨了,等你爬上来,天都亮了。” 杨云城伸出手扒着墙上凸起的一块砖,没好气道:“那你还不拉我一把。”话刚说完,手上一滑,摔倒在地,疼的他哎哟哟的半天起不来。 小女孩容貌虽清秀,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和墙下面的杨云城比起来却是差了许多,身上气质亦是不同,一眼便能看出出身。杨云城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书生气质,一看就是出生在蜜窝里的孩子,连眼角都微微翘着,带着暖暖的笑意。生的粉雕玉琢,齿白唇红,尤其是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伶俐极了。尚未退去的婴儿肥的脸蛋红扑扑的,任谁看了都得生出一股子喜欢劲,想伸手捏捏他白嫩肉乎的小脸蛋。 如今看那白嫩的脸蛋上蹭了灰,甚是滑稽好笑,燕子飞笑的前俯后仰,捧着肚子,险些将手里的苹果都掉下去:“你这个样子,叫韩家姐姐看见,那可太有趣儿了。” 杨云城好不容易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仰着脸认真的看着燕子飞说:“好妹妹,这个事可千万别跟香儿说,等我出去,我给你买糖人吃。” “好,一言为定。”燕子飞将吃了一半的苹果揣在怀里,在身上揩揩手,突然一个倒挂金钩,伸手拉住杨云城将他拉了上来,又带着他跃到了墙的另一边。 杨云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那是小姨新做的给他过年穿的衣服,可不能弄脏了,要不然回去免不了又要被多说几句,瞧这小丫头还身怀武功,杨云城酸酸的道:“以后我也要练武功,我要拜入九生剑派,将来带着你去天上飞,怎么样?” 燕子飞掏出苹果往前走,一边翻白眼一边咬了一大口:“就算你练了武功,肯定也不如我。”杨云城笑着摇摇头,追了过去。 杨府外不远的一条街上,路边挂满了彩灯,红红绿绿,张灯结彩,还有许多平时没见过的稀罕玩意,一阵阵香气从路边店铺的摊子上飘出,杨府的大少爷杨云城看的眼睛都要花了。 别看他都十岁了,可出门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的完,因为母亲自从生了他就得了重病,一直都是由父亲管教,其父严厉沉闷,从来都是只许他坐在书房读书写字,不许他出门。 若不是燕子飞来帮他爬墙,此时他只怕还在书房里看字帖呢。 燕子飞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骨碌碌的转,瞧见街边有卖糖人的,冲杨云城一伸手,道:“杨哥哥,你可要说话算数。” “自然算数。”说着杨云城到摊子前买了三个糖人,一个给了燕子飞,另外两个杨云城露出个羞涩的笑容,说是要留着和香儿一起吃。 还被燕子飞无情的取笑了一番,杨云城倒是脾气挺好,由着她取笑,自己拿着糖人想着香儿,边上偷着乐。 二人正笑嘻嘻的往韩府走,燕子飞刚舔了一口糖人回味着,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对,怎么四下静悄悄的,刚才喧嚣的声音戛然而止。 街上的人、物都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静止在原地,那些人脸上仍露着僵硬的笑意,旁边烤烧饼的火炉里的火苗还噼里啪啦作响,燕子飞看了一眼杨云城,发现他也很诧异的看着这一切。他们相视一眼,都不敢说话,只是觉得这夜市之中透着奇怪,令他们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杨云城突然扔下糖人,拔腿就往前面跑去。 这些男女老少站在地上像活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燕子飞吓的快要哭出来了,又见杨云城跑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纵身跃起,踏着房檐追了过去。心中只想着快快离开这诡异的地方,跟着杨云城的方向,原来他是跑去了韩府。 岂料并不只一条街这样,他们跑过几条街,所有人都是这样,整个锦州静悄悄的,一点人气都没有了。 燕子飞越看越心惊,跟着杨云城一路跑到了韩府,却见那韩府上下也是一番热闹景象,而府里面的人却都如外面街上的人一般。仿佛被人点了穴道,面露笑容的僵在地上。 燕子飞头皮一阵发紧,站在正对大门的庭院中间,看着杨云城在里面一圈又一圈的跑,满头大汗的找来找去。等他又循着走廊跑了一圈,才气喘嘘嘘的跑了过来,神情焦虑,断断续续的道:“我找到了韩大人和韩夫人,还有韩家的管家和香儿的贴身丫鬟,怎么就是找不到香儿?” “你别着急,杨哥哥,兴许韩姐姐是出去了。” 当下,杨云城只得寄希望于这个“出去了”,二人又将锦州的大街小巷转了一遍,还是不见韩香儿的影子。 杨云城看着燕子飞脸色煞白,锦州所有人都定住了,他心心念念的韩香儿也不见了,他突然觉得长这么大从来感觉没这么糟过,抬腿又往家里跑去,爹娘是不是也是这般状况? 燕子飞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跟着他跑。 风乍起,燕子飞被一阵风迷了眼,等她再睁开眼,觉得有点不对劲。 霍然抬头。 此时夜空之上,自南向北八百余里突然出现了一道七色光带,与群星交相辉映,宛若一条绮丽非凡、流光溢彩的银河横在天际。又若丝绸随云涌动、缠绕翻滚、分外惹眼。 杨云城显然也看见了这一景象,大为吃惊:“这……这是什么?” 燕子飞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景色漂亮极了,赞道:“真漂亮啊!” …… 距离锦州百里处的一座山顶上,站着两位仙风道骨的道士,迎着凛冽的寒风,夜观天象。 正是御星派的掌门清知真人,与其师弟林深。 清知看着这光带,面露难色,眼中似有暗云翻涌:“如此奇景,壮丽非凡,数百年来也不见一次,怕是会误让百姓以为天降祥瑞,从而扰了心性。” 刚说完便听得自天外隐隐传来曲乐声来,声音虽微,却丝丝入耳、扣人心弦,好似天籁之音。 清知浑身一震,忙敛住心神,这声音竟然好似魔音乱人心性,他二人法力高强自然不会受其所惑,但若是平常人听了怕是会招来祸事。 林深心下忐忑,见师兄不说话,更是焦急,道:“师兄,那传言是真的吗?上古妖兽当真要落于此地?这里四面八方均是乡镇,想那妖兽定然妖力强大,难以克服,若是我们和那妖兽打将起来必然要牵连四周,到时候伤了百姓可如何是好?” 夜空之上,七色光耀眼夺目,他们耳目清明,可以听到周遭百姓已然着了妖兽的道,清知摇摇头,叹道:“本来我早已命几位师弟去将周围百余里的民众劝离,可如今看来这妖兽道行了得,竟能迷惑人心,恐怕难以迁离民众了。” 林深道:“妖族不是三百年前已经被祖师爷封印了么?怎么这妖兽还会出现,如此大阵仗,怕是要为它的同族向我们寻仇了。” “祖师爷临封印妖族前,曾经说过这一场大战下来,有几个漏网之鱼,但也均被他重伤,百年后或许会出来寻仇,御星派弟子皆有义务将之铲除,以绝后患。这是你我的使命,今日它即来,便是拼上性命,也决不能让它去为祸苍生。”清知的眼中含着冷冽的精光,不可逼视。 远处几道白影,不过眨眼的功夫已来到面前,正是清知的几位师弟,为首的便是被派去遣散民众的普叶。 只见他神态慌张,汗水已打湿了长衫,一见清知便跪倒在地,颔首道:“掌门师兄,我随几位师弟去周围乡镇想劝他们离开,没想到他们看见天上的七色光之后,一个个像着了魔一般往外冲,直冲到空旷处齐齐拜倒在地,任我们如何拉也拉不起来,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周围所有乡镇均是这种状况,我们什么法子都用了,可是……是我等无能,请掌门师兄责罚。” 知他所言属实,也是无奈,清知附身将普叶扶起,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位师弟,均是又急又喘,道:“罢了,你们先行打坐休息,接下来还有一场苦战,旦夕祸福,各安天命吧。” 清知转过身继续去看天上的动态,风吹起一袭布衣,背影显得如此萧索。他虽天资极好,惊才绝艳,但也才修炼了百年,深知自己目前的修为尚且赶不上祖师爷的万一,能否杀掉这上古妖兽还未可知,今日恐怕还要搭上几位师弟的性命,心中既不忍又不愿。 可眼下也只能如此,师尊已经闭关多年,不问世事,估计不出几年便能飞升成仙,如此紧要关头绝不能去打扰师尊。看这架势,清知不敢托大,怕也仅仅只有三四分把握能将之除去,他平静的心境,一时竟泛起波澜。 当下平心静气,立于山巅之上,眼望五彩霞光,缓缓道: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山峰上七个人或立或站,眼见这七色光越来越红,乐曲声越来越清晰,想必妖兽就要降临了。 偶然一瞥,清知却见到山下数队人马也正仰望天空,静静等待,竟然未受魔音扰乱,想必均是武功深厚、内力极强的好手。 清知不禁“咦”了一声,难道他们竟是来帮忙的?当下压力稍缓,带领林深等师弟相继下山来。 清知缓步而上,就着漫天霞光仔细一瞧,这几个领头的人他还认得。 当今三大正派的掌门竟然到来了两位,分别是奉天山庄和九生剑派,人群中还有许多江湖中的成名人士,这些人素来见上一面已是不易,今夜竟能汇聚于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