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潇影很清楚地记得自己见到小蕾那天的情景。 三年前的初秋,玉泉山上的空气已经透着一股微凉。那是个秋高气爽的晴天,潇影醒得很早,听着窗外的虫鸣鸟叫,她决定去后山练练功夫。可是当她打开后山的大门,她却看见一个女孩满身是血的躺在那里,奄奄一息。潇影连忙把了把她的脉搏,眉头都快揪在一起了——她的脉象十分紊乱,感觉身体里有好几股力量在互相拉扯,按理说以她十几岁的身子骨一般是受不住这般折磨的,何况还受了这么重的外伤。她能忍着一口气活到现在,应当算得上是个奇迹了。 潇影当机立断地把她抱在怀里,转身向玄武堂的方向跑去。 玄武堂主薛梦凌贪睡在山水涧是个众人皆知的秘密,加上她的脾气比较火爆,众人都害怕把她惹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她下个毒折磨个半死。像上次师尊郑终蠡非要拉她起床参加各堂的早会,于是就被她暗中下了个“痴笑半步颠”,疯疯傻傻地笑了半日,最后还是夫人樱花去讨来了解药才终于让他停了下来。从那以后,就没有人敢在大清早去叫薛梦凌起床了。 所以当梦凌迷迷糊糊地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她还是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直到她确切听到“凌子,凌子”的喊声时,她才确定这不是梦。 她眯着眼打开房门,怒火还没来得及发作,就一眼看见了潇影怀里的小姑娘。她连忙让潇影进屋,立刻给她怀里的人儿把脉。 把完脉的梦凌便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可是身体里却有好几股□□在互相纠缠,烧着她心火颇旺,再看她这一身外伤,再拖下去就一点救活的希望都没有了。 梦凌赶忙拖来药桶,将她整个浸泡了进去,然后对潇影说道:“照目前这个情势,只能废掉她全部的内力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潇影闻言皱起了眉头,说道:“必须要这样吗?” “她这一身外伤倒不碍事,不过她中的毒又多又杂,缠着她的内力四分五裂,正在慢慢侵蚀她的内脏,只有废掉内力才能排掉大量的毒素,然后再慢慢调养,清除余毒。” “那我去找樱花来帮忙。”潇影说着走了出去。 看着潇影离开,梦凌开始一层一层脱掉女孩身上的衣服。因为身上的血已经结痂,所以布料都沾着血肉,梦凌一边沾着药水擦洗她的伤口,一边很小心的一点点往下揭着那些已经称不上衣服的破布,没一会儿,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的一层汗。 过了一会儿,潇影领着樱花走了进来,梦凌也揭下了所有的布料。潇影看着她手里握着一个玉牌,问道:“这是什么?” “哦。”梦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从她身上发现的。” “让我看看。”樱花说着,接过那块玉牌,只见上面刻着“木子蕾”三个字,疑惑道:“这……是她的名字?” “先不讨论这个了,救人要紧。”梦凌说着,将遍体鳞伤的小姑娘抱上了床,端坐在她面前。 樱花见状,也连忙坐到她背后,两个人一起运气,双掌打在了她上身前后的四个穴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那个女孩的面色时而白时而红,周身散发着一股股白色的轻烟,就在这时,梦凌咬着牙喊道:“影子,快!” 一直等在一旁潇影闻言立刻脚尖一点,腾空倒立起来,深运一口气,接着一掌打在那个女孩的天灵盖上。 就这一瞬间,那个女孩吐出一大口黑血,继而向后倒在樱花的怀里,梦凌连忙把了把她的脉搏,不一会儿便笑道:“可以了!” 一旁的樱花和潇影闻言松了一口气。 可是,那个小姑娘并没有马上醒过来,相反她昏睡了足足一个月,就在大家以为她会永远这么睡下去的时候,她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可睁开眼睛后,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是哪里?我是谁?” 虽然确定她没有伤及头部,不过众人还是不得不泄气地承认这丫头失忆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有个名字,叫木子蕾。 梦凌曾多番试图治疗她的失忆,可是直到她身体里的余毒都被清理干净的那天,她也没想起来一丝一毫的过往。 梦凌只好就此作罢,因为她终于承认潇影说的那句话——是她的心不愿意记得那些从前,和她的脑袋没有关系。 然后小蕾被潇影收进了朱雀堂,悉心学武,关于她的过去,人们也就渐渐忘了去追究了。 而如今看着面前的南宫椿与南宫藤,玉影才意识到,她们陪着小蕾放开了她的过去,可这并不意味着那些过去不曾存在,就算小蕾不去找,可是那些过去却会回来找她。 “你认识我?”小蕾看着南宫藤,问道。 而南宫藤闻言却浑身一震,随即仰头大笑起来:“木子蕾,今时今日你还要演戏吗?”他说着,丝毫不畏惧小蕾的剑身,向前迈了一步,说道:“也对,演戏是你的专长。” 南宫藤说话的口气让人很不舒服,可是他眼睛里的神色却万分复杂,看得小蕾一脸迷惑。就在这时,猫儿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推开了小蕾手里的剑,笑道:“南宫少爷是我们小蕾的故人?实不相瞒,她三年前就失忆了,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这个时候换南宫椿露出一个冷笑,只听她冷冷道:“木子蕾,三年前,你惹得我们南宫家鸡飞狗跳,如今你一句‘失忆’就可以算了吗?” 只见南宫椿说完,向身后那一排穿青灰衣服的男子比了个手势,那一排男子立刻飞了过来,目标直指小蕾。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潇影拉着小蕾退后一步,一边用脚踢飞身旁的圆桌,那圆桌朝青衣人飞去,一时间打得七、八个大男人摔在了地上。 “哇。”唐宪看得睁大了双眼,连忙对李成休说道:“看不出来,你家这位还是个练家子?” 而成休只是撇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回玉影身上。 而此时的南宫椿见这情景,不怒反笑,只见她不言不语,抱起怀中的琵琶,飞上房梁,笑道:“影姑娘这身法美得好像跳舞,不如让我弹首曲子助助兴。”说完,立刻拨动琴弦,这清脆的第一声,就让屋里的人顿时觉得耳膜剧痛,马上就有不少人捂着耳朵倒在了地上。 “难道这年头,美女都流行练武?”唐宪觉得耳朵有点隐隐作痛,于是伸手堵住了耳朵,可是再看身旁的王、李、江三人皆是神色泰然,他又有些讪讪然地松开了手。 玉影也觉得耳朵有些疼痛,随着旋律节奏地加快这种疼痛感也在慢慢加强,她立刻运气朝南宫椿飞了过去。 只见玉影已经一个掌面要向南宫椿的胸口打去,这时南宫椿一个强拨,拨出一阵强气流就要向玉影打来,玉影一个翻身躲过,同时从腰间掏出四枚雪花针,朝南宫椿发了过去。 南宫椿始料未及,连忙一个躲闪,落下地去。 琵琶音也因此停了。 玉影还想趁胜追击,又掏出三枚雪花针,还未发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影子,先别打了。” 玉影回头就看见雪凌站在那里。 雪凌连忙走过来,在玉影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玉影脸色大变,问道:“死了?” “嗯。被毒死的。”雪凌说着点了点头。 玉影一掌用力打在身边的圆桌上,圆桌顿时四分五裂,只听玉影低喊道:“挑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死了个人!?” 雪凌安慰地拍了拍玉影的后背,走上前去,对南宫椿说道:“雨云轩雪凌,见过南宫大小姐。” “好说。”南宫椿还礼道。 “南宫小姐,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人要栽赃给我们山水涧的。你要是就此中计就未免遂了贼人的心愿。既然这件事已经栽到了我们头上,我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南宫家大可放心,山水涧会找回白玉屏风并抓住贼人,给轩辕老人一个交代。”雪凌一字一句地说着,听着客气,可是口吻里全是不容商量的坚决,“至于木子蕾与你们南宫家,是个人恩怨,放在从前,我们不应该管。但是如今,且不说她没了记忆,何况她已经拜入山水涧师门,做了山水涧的弟子,我们就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把她交出去。这件事,想必南宫小姐心里也有考量。” 南宫椿闻言笑了一下,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再纠缠下去未免有失无踪南宫的风范,那我就给山水涧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希望阁下能如实给个交代。” “这点南宫小姐大可放心,我们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人挖出来。” 南宫椿点了点头,朝一旁的南宫藤说道:“藤儿,咱们先回客栈吧。” 可是南宫藤并没有跟上南宫椿的脚步,她回头一看,只见南宫藤一双眼睛仍旧紧紧盯着木子蕾,她悠悠叹了一口气,心想找到木子蕾又能怎么样?莫非她这个弟弟真的会扒了她皮?吃了她的肉? 离小蕾最近的猫儿见状,向前一步,将小蕾挡在身后,笑道:“公子慢走。” 南宫藤冷哼一声,还是拂袖随南宫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