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被狠狠噎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眉目含冰,笑意噙在唇角的女子,实在有些失了方寸。
媚娘假传圣旨,却还主动告诉自己,难道不怕被治罪?
他觑了眼安坐不动毫无怯意的媚娘,顿觉头皮发麻。
说她僭越吧?她倒挺坦诚,一五一十全给你说了,野心在皇上面前也从不藏着掖着。
可好像就是这份坦诚,叫人发不出火,撒不出气来。
李治长吁口气,终于什么也没说。
好一会儿,他才默默岔开了话题:“叫朕看看你的伤口。”
“不必劳烦皇上。”媚娘态度照旧。
李治不再顾及她的拒绝,伸手捉住她脚踝,将小腿搁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弯了腰仔细去看伤口。
破损处的确不大,已经被一处暗灰色的药霜覆盖。
药霜紧紧裹在伤口上,模样……看起来倒眼熟得很。
“这药……”李治疑惑,“是宫中太医配的么?怎么朕好像见过?”
媚娘一听却摇摇头,道:“是臣妾进宫前就带着的,外间的方子,拿不上台面。”
李治蹙了眉:“这怎么行?还是要叫太医来看看。”
媚娘用手捉了李治衣襟,免得他去叫人,解释道:“方子是土方子,但臣妾很早就用过,十分管用,不必去叫太医。”
李治被她小手一捉,心脏像被什么尖锐之物挠了一下,神思也有些恍惚:
“行吧,听你的……”
*
两日后,李治身着龙蟒华服,从大明宫出,坐十六人抬的大轿,后跟千人浩荡队伍,穿西城入北城,颠了前后共四个时辰。
在唐昭陵拜了太宗,又观摩了扮神捉鬼神叨叨的祭祀活动,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是雪上加霜。
待回到大明宫,身子都快颠散架了。
不过,他还没忘记上官仪所说的血月将升之事。
事实上,那日上朝的百官都没忘。
期待者有之,毕竟血月奇象无人见过,自然好奇这红色的月亮会是什么样。
惊恐者有之,血月当空,大凶之兆,寓意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众人皆惴惴不安。
上官仪也有些微妙的担心,面上覆着阴云,负手在自家院中拖着步子走来走去。
走得久了,双腿困乏,于是拉了一把藤条椅,端坐在院落中央。
夫人李芙在房中喝茶,沿着洞开的房门看了半晌,蓦地生出几分疑惑。
她终于坐不住了,左手擎着茶,曼步从门槛踏出。
及至上官仪身前,李芙便斥道:“不回房间,在这里发什么神经?”
上官仪满腹心事,哪有心思应付她。
于是觑一眼李芙,平日积攒的怨愤悉数倾倒而出:“发什么神经?总比你一天天挥霍家里的钱强!”
这倒是他一直以来的心声了。
李芙性子蛮横跋扈,不仅气跑了他纳的几个小妾,还打肿脸充胖子,拿着家里的钱到处借人。
自家亲戚朋友已经借了个遍,只要邻居开口,也照借不误。
这毛病上官仪不知道明敲暗打了多少回,每次都被她劈头盖脸骂回来,最后仍丝毫不改。
可他无能为力,这位夫人,休也休不掉,打又打不得,脾气臭还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