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了个懒腰,觉得腰背筋骨都舒展开了。
他想着这偌大的皇宫还没怎么认真看过,便估摸着上次去御书房的方向,抄了条小道过去。
*
小径迂回曲折。
抬头是如云的华盖,低头是拢生的草木。
李治背着手走向林木深处,刚一越过层叠山石,便看见碎琼乱玉,梨花似雪,银白漫天。
似乎是被眼前景象震撼到了,他半眯着眸子,放缓了脚步。
在梨花天影里走了一会儿,正感觉到闲适自在的时候,李治忽然看见了什么人,呼吸一滞,顿住了脚步——
掩映的梨树之间,有一个酣睡的女子斜卧在地。
那女子穿着一袭嫩白色襦裙,随意挽了个侧髻,从锻衣和发饰来看,应该只是个寻常宫女。
但是生得极美。
此情此景相映,李治双腿竟然后知后觉地软了一下。
捂了胸口,发现心脏跳得十分混乱。
姥姥。
李治暗骂自己一句,社畜时期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单身主义信仰,竟然就这么咔啦啦一下崩塌了……
他现在就要立刻知道,躺在地上这个女人是谁!
……
静静瞧着躺卧在地婀娜多娇的宫女,李治耳根就已经泛起了薄红。
他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偏头轻咳一声,连忙抬袖掩了声音。
可那宫女似乎被惊扰了,密织的睫羽簌簌颤动一下,轻轻翻了个身。
真真是——衣饰都遮不住的窈窕身段。
李治只觉大脑嗡的一声,好像被人猛烈敲击了一棍,酸胀的滋味腾然而起。
他再不也敢多驻足半刻,略做正经地拂一拂袖,堪堪绕过了那宫女,径自走出了梨树林。
*
胡禄多么聪明伶俐的人精,这会儿早赶去了御书房候着。
没想到,却见迟迟而来的皇上满脸荡着绯红。
李治见了他,先是抱怨一句:“怎么又来了?叫朕一个人待一会儿不行么?”
然后端起桌前换了新茶的白瓷杯盏,咕咚咚喝了一杯下肚。
胡禄一脸谄媚地笑笑,说:“没奴才伺候着,怕皇上不方便。”
李治又一个仰脸,一杯茶下肚,吩咐胡禄:“再来一杯!”
胡禄已是看懵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喝得又急又凶,好像情绪不太稳定的样子,是谁惹他生气了么?
他一边倒茶,一边偷偷瞥着他的表情。
可李治又伸手过来,夺走了那只刚刚倒满的杯盏,接连喝下这第三杯,才好像把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皇上……”胡禄试探着出声,却被李治斩钉截铁的话截断了。
“你说说,朕是那样的人么,朕怎么就……”
作为一个被现代社会教育得压根不愿结婚生子的社畜,怎么刚才竟……动了心?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好吧,那就索性不想了。
李治强压下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满脸正色,展袖坐在书桌前。
然后又一本正经地从奏折山里拿出了一份,打开细细去看。
只是,这越看,眉头就拧得越厉害。
一边候着的胡禄都有些发慌了。
半晌,李治才抄起朱笔在奏折上画了好大几个圈,然后生无可恋地白着一张脸,在文后写了一行字。
因为毛笔用不太惯,有几个字堆叠成团,墨水一洇,整个成了一个墨疙瘩。
本来心情就不大好,现在瞧了这毛笔字,充溢胸腔的脾气就莫名涌了上来。
他把厚厚的两封奏折合拢拍在桌子上,怒吼道:“奏折能别写得跟论文似的吗?有事说事,写这么多假大空的官话干什么?”
胡禄被这骇人的架势吓了一跳。
这两天皇上的情绪一直还算稳定啊,怎么突然就发起脾气来了?
何况,论文?论文又是什么?
正要张口问,皇上就已经沉了眸子吩咐:“你记好了,传朕旨意,今后奏折要140字以内把事说清楚,不要啰啰嗦嗦光请安祝愿就写一大篇!”
“140字……这,会不会少了点?奴才是怕大人们要奏的内容不够写……”
“肯定够,不逼一把他们永远改不了这臭毛病!”
胡禄只好领命,一边默默记下了昭旨内容,一边帮皇上磨着墨。
李治一连批阅了几十份,心情不见缓和,却愈发焦躁起来。
他念出眼前的一份奏折:“禇州百姓勤劳致富,商贩、长工、手艺技师等每日劳作逾六个时辰,每六日休一天,臣私以为,若此法延续,记入各州律,可至盛世繁荣。”
胡禄在旁侧揣摩着李治的心思,道:“皇上,勤劳能干的确是美德,如果推而广之……”
“推广个屁!”李治眉间深皱,铁青着脸看着胡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