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足足昏迷了两日才醒,期间何有才派人带着大夫来看过,照例开了药后就离开了,留下了几身换洗的衣物和一笔银子。临走时,何有才又悄悄地塞了一包银子给厉旸。 厉旸没有推辞,不动声色地收了银子后对何有才点点头,表示知道会等李晟醒来后在他面前提何有才美言。何有才这才笑眯眯地离开。 不是厉旸不想收,而是这笔银子他必须收——一来他实在太需要这比银子了,二来若是拒绝后何有才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会转头跟李家告状说何有才的不是,那么何有才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将他们俩杀了推给玉田巷那些人。 等何有才离开后,厉旸看了下荷包里大概有二十两银子,还不错。好在那日打在他身上的那几棍子没造成什么伤,不然他舍不得把刚到手的银子花在看病上。 李晟醒来后只觉得头痛欲裂,一直在旁照顾他的厉旸看到他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倒水。 两日未曾饮水的李晟,此时见到厉旸手里的那碗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端过来就喝了,喝得急了把自己呛得不停地咳嗽。 厉旸见状赶紧过来给他顺气,免得李晟身子太虚咳得背过气去。 李晟咳了好一会才停下,厉旸让他坐着靠在床上,他去外面叫客栈的伙计煮药并上一份清粥。 等他交代完店小二,转身就看到李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里带有防备之色。 李晟刚病完,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眼睛显得格外大、格外黑,所以这样被他盯着有点毛骨悚然的样子。 还是李晟先开口问道:“是你救了我?” 厉旸虽然不怕,但还是装作害怕的样子道:“正是小民。李公子,您终于醒了。” 还是直接点名他身份的好,免得后面被李晟猜忌。 李晟大骇,道:“你知道我是谁?” 厉旸“诶”得应了一声,点点头道:“当日佘山学院开学,我见着您从桐州李家的马车上下来,除了年纪最长的那位主子外,其他与您年纪相仿的主子都对你毕恭毕敬,所以斗胆猜测您就是李家的嫡枝长子李晟公子。“ 桐州府和江州府相互挨着,李家是桐州的老牌世家了,所以江州府辖内有人知道也不稀奇。况且佘山学院名气大,周边几府都有世家子弟在这里求学,因此盂县的人对他们这些世家的情况有些了解也属正常。 一般的世家出门都会在马车上做标记,来佘山学院求学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所以他们此次并没有刻意隐藏身份,对世家有些了解的人都能认出他们。 因此厉旸给出的解释合情合理,李晟的怀疑被打消了两成,但是他还是没完全放心眼前的这个瘦弱少年。 当日李晟得到他将会成为驸马的消息时,只觉得日后自己心中再有胸壑也只能空有抱负,一时间郁郁寡欢,起了离家出走的念头。于是甩开了两个长随一个人在盂县逛了起来。没想到被有心人引到了一家赌坊,还被赌坊扣着不放,非说他欠了钱不还,然后被那群打手冲上来围殴。后来他觉得自己好像要死在此地的时候,这个少年冲了出来。等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了。 当日之事,等他回到李家后会查清楚。但是眼前的这个少年,总让他觉得隐隐不安…… 厉旸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李公子,当日我无意中路过一家当铺,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后门当东西,那当铺的给了一大一小两袋银子给那人,我觉得有异就悄悄跟了上去,没想到跟着那人回到了玉田巷看到您身陷险境。于是我去求了盂县的知县前来救您。“ 李晟听后喃喃道:”知县?“ 厉旸点点头,道:”正是知县何有才何大人,何大人听我说完您的处境后,说道您肯定被人坑了,于是立刻从衙门里赶过来救您了。只是……“ ”只是什么?“ 厉旸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只是那日情急,我来不及跟他解释为什么我会认出您的身份,只好诳了他我是您的长随。您昏迷的这两日何大人每日都会抽空过来看您,我怕等会他过来的时候见到您醒了会跟您提起这个事。“ 李晟”哦“了一声,道:”无妨。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只怕我当天早已死在那巷子里了。“ 厉旸急忙道:”李公子您是有福之人,切莫说这种晦气话。“ 再苦再难都过来了,他现在不是那个大梁朝身份尊贵的镇国公,只是一个穷酸的乡下少年,他没有傲气的资本,所以不介意为达目的放低姿态。 李晟大病初愈,跟厉旸说了这么一会话,也有些累了,便没有细究下去。此时正好客栈送来了药和吃食。厉旸伺候着李晟服下之后,李晟小眯了一会。再次醒来后的他精神明显好多了。 这时候的李晟才想起问厉旸的身份。 厉旸把自己的身份如实道来——村里的猎户之子,此番来县城不过是来替父卖草药,救他不过是顺便。厉旸没有作假,李晟有心去查就能查到,况且他还有求于李晟。 李晟听后感慨了一下他的家境,十三岁的少年因为营养不良看上去瘦弱得风一吹就能倒,但是为了救他又敢挺身而出。他没忘记在他昏迷前是眼前这个男孩为他挡了几棍子。一时间李晟起了恻隐之心,问厉旸是否愿意留在他身边当长随,不能说荣华富贵,但是丰衣足食总是可以的。 厉旸筹谋几日等的就是李晟这句话。他直挺挺地跪在了李晟面前,婉拒了这份多少人想求得的好差事。 但救命之恩总是要报的,李晟沉吟了一下,问他可有什么心愿。 厉旸终于道出了他的目的:”小民家贫,早年便出来谋生计。常常路过佘山学院外面,听到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很是羡慕,心想若是能进去读半日也好,但是这不过是小民的奢望而已……“ 李晟有些为难,虽然李家在桐州府很有分量不假,但他自认为他还没有那个面子能让佘山学院的院长陆老先生破例允许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进佘山学院求学。 佘山学院名声在外,不光是因为在里面求学的世家子弟多,而且里面人才济济,向朝廷输送了不少的官员。 来佘山学院求学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哪怕不是为了做官,为了那份日后兴许能用得上的同窗情谊也要来。所以佘山学院立了规矩,来求学的人必须经过经过考核或者捐一大笔入学费才有入学资格,否则随便一个人都能入学那佘山学院早已人满为患。 但是李晟不忍直接拒绝,便道:“等我病好之后,我会跟佘山学院的陆老先生提这件事的,但是是否能让你入学,恕李某能力有限无法保证。但是你放心,无论这事成败与否,李某都会记得你的恩情,还你一份大礼。眼下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替我传话给我在佘山学院里读书的两个弟弟。我失踪几日,只怕家里已经为了寻我已经急疯了。” 此时厉旸才想起这一茬。李晟是李家嫡长子、嫡长孙,又是板上钉钉的未来驸马,失踪几日都不见李家寻人,何有才那边也没有给李家透露半点风声,只怕其中有些隐情。但是这是李家自己的事情,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乡下村民罢了。 厉旸安顿好了李晟之后,就去替他传话,从佘山书院里带着惊讶与焦急的李家二公子、三公子回到了客栈。 三人自是一番劫后逢生的唏嘘不谈。李家二公子见到默默站在一旁的厉旸,直接掏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递给他。 厉旸用眼神询问着李晟,李晟朝他点点头,便收下了。他心知进佘山学院的事情成算不大,所以李家人才会用厚礼来回报他。 不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估摸着手里的银票应该有近千两,等明年再入学也行。左右不过是一年光景,太平日子还有十几年,他可以徐徐图之。 想通了的厉旸也不多做停留,李家三兄弟已经团聚,肯定有许多话要说,说不定还会涉及一些宅门阴私之事,他一个局外人在旁边杵着碍事。所以他直接告辞回家,他这次出来了几日不曾回去,家里人定会担心。李晟也多未作挽留,只道伤口痊愈后改日登门道谢。 厉旸怀里揣着那叠钱,决定暂时不跟家里人说,免得他们说漏嘴了让人知道他们厉家突发横财的事情招人惦记。 走在大街上,暖洋洋的春日洒下来,让厉旸觉得藏着钱的那处格外地火热。 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他爹不会因无钱医病撒手而去,他娘不会因日夜绣花熬瞎了眼睛,他弟不会为了给他摘药材被野兽叼走,而叶氏……厉旸此番重生,就是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对叶氏无情,此生妻子大概不会是她,他们始终都是两路人。但是出于前世的愧疚,他会保叶氏一世富贵无忧。 此生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已经迈出,那么第二步则是……赚钱。 对,他要赚钱。不是他俗,而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他什么事都做不了,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更不用说问鼎中原了。 厉旸此时已经有了这么多银两,可以在盂县内盘个铺子。凭着前世的记忆,他有□□成的把握可以把铺子做起来,到时候可以把厉家一家搬到县城里了。 厉旸走到城门外的牛车铺子里准备坐牛车回去,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问是否有牛车回上河村。厉旸听到是同乡,转身想认人,却一眼看到了当日那个被称作“芙表妹”的小姑娘。 厉旸瞬间呆住了,莫非这个小姑娘,真是叶氏? 叶氏小他四岁,他今年十三,那么叶氏此时应该是九岁左右。眼前这个小姑娘正好也是八九岁模样,况且她身边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弟弟…… 叶嘉芙正在哄着叶朝庆、叶朝岳两人玩。 刚才出门的时候刘寅哭着要她别走,让她哄了好长时间才止住眼泪,所以两个弟弟吃味了,从出门到现在都不理她。于是她在路上买了一些零嘴和小玩具,趁着现在没赶路就拿出了小玩意哄他们俩高兴。 叶朝岳识破了她的把戏,所以扭着头就是不理人。 倒是傻乎乎的叶朝庆被一个栩栩如生的孙悟空面人吸引住了。叶嘉芙拿在手里装作要给他的样子,等叶朝庆伸手来拿的时候她又故意把手举高。叶朝庆哪有她高,急的跳起来抓。如此反复几次,倒是把叶嘉芙自个儿逗笑了。叶朝庆看到她笑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她耍了,跑到刘氏身边去告状。刘氏不赞同的看了叶嘉芙一眼。叶嘉芙知道刘氏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吐了吐舌头还是把面人给了叶朝庆。叶朝庆拿着面人兴奋得又蹦又跳,拿到叶朝岳面前献宝。 叶朝岳看着面人也很想要,但是对上叶嘉芙戏弄的眸子他又扭过了头就是不肯吭声。叶嘉芙知道这个弟弟不好糊弄,拿出另一个三太子的面人出来在叶朝岳面前晃了几圈就塞到了他手里。叶朝岳这才瓮声瓮气地对她说道:“谢谢阿姐。” 叶嘉芙揉了揉叶朝岳的脑袋,叶朝岳立刻瞪了她一眼警告她不准碰他头发,叶嘉芙也笑眯眯地瞪了回去。 忽然叶嘉芙感到有人在看着她,扭头发现是一个浑身打着补丁的瘦男孩。他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让她感到害怕,立刻躲到了刘氏身后。还不忘把两个傻弟弟拉了过去,生怕那个男孩脑袋不清醒,突然犯病。 是鲜活的的叶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