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官差是真信了还是不想多事。
还真没再多言,眼见就要放人走了。
璇珠酝酿了下情绪,提着裙摆急忙上前,双膝一曲轻盈扑倒在地,一把抱住领头官差的裤腿,捏着兰花指哭诉道:“差大哥不要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啊,方才那个光头大叔砸死了我家伙计,这是肇事逃逸呀!”
她好做作啊。
小美人哭得梨花带雨。
瞧得人都要动恻隐之心了。
官差刚要放人,听了这话两道浓黑的剑眉一皱,又望向肇事者。
光头挠着光秃秃的脑门嘿嘿一笑,偏头狠狠瞪了璇珠一眼,又向官差抱了抱拳,“这小娘子跟您开玩笑呢,平日我们都爱这样开玩笑,这时辰不早了,母老虎等着小的回家烧饭呢,小的就先告辞了。”
言罢他就似脚底抹了油,迅速绕过官差跑了。
青衫男子紧跟其上,只丢下一句:“小的回家陪伴八十岁老母,也先走了。”
阿成叹了口气,开始慢慢收拾残局。
璇珠也不想继续演了,这才抬袖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从地上站起。
那“死去”的阿明也腾地爬起,退到一旁处理额上伤口去了。
领头的官差瞥了眼龙精虎猛的灰袍小伙,带着狐疑的目光又定在璇珠身上,不等她开口,后头的一名官差又转眸瞄她一眼:“你家伙计不是没死吗?”
璇珠清眸循着客栈转了圈,目光落到正往脑上缠纱布的阿明身上。
少年脑上洁白的纱布格外刺目,她想也不想朝其奔去迅速拉过阿明,“虽然我家伙计没死,但是被他那么砸了一下估计也会变得痴痴傻傻的了。”
言罢,阿明眼珠子咕噜一转,瞪起个斗鸡眼,歪着脑袋傻笑起来:“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他演的真像,就连璇珠都开始怀疑他是真傻了。
但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
哈喇子顺着唇角流下,官差略嫌弃地将身子往后倾了倾。
“这事啊——”官差朝二人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左手托着手肘右手轻轻摩挲着下巴,模样凝重的思忖了番。
璇珠等得焦急,领头的官差才长舒了口气:“这不好办事啊。”
此言一出二人还懵了下,官差拇指与食指交叉指腹间摩擦,又是一副苦恼的模样。
那些官差反倒明里暗里暗示客栈上点好酒好菜,阮善雅才从外头回来,忙里忙外地做了些菜招呼。官差临走前,阮善雅还给他们塞了一巴掌大鼓鼓当当的银袋,说是给他们喝茶。
他们也不是收的那般爽快的,还象征性地推拒几下。
最后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那银子,说着会替客栈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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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盆中的水泼往树脚。
璇珠垂头望着被洗碗水洇湿的黑泥,此时吹过的风都是热的。手中端着的杉木制成的木盆略有些沉重,粗糙而未打磨平滑的表面磨着她细嫩的手心和指腹。
天已经黑下来了,夜幕深沉,闻见不远处草丛与林间传来的簌簌虫鸣。
璇珠长叹了口气,掉过头就往回走。忽的瞧见客栈门前一抹亮红的影,那红影靠着门前的红梁柱而坐,一动不动的,可天有些暗了,纵然她将眼眸眯了又眯还是瞧不清那红影究竟为何物。
略有些不安的,她心脏咯噔了一下。
转手将木盆抱紧护在腰侧,微微地弓着身子,放轻了脚步向着红影靠近。
脚下步子不停,边走边想。
远远看着像消防栓,或是雪糕筒?
可细细一想,这古代何来的消防栓和雪糕筒?
或是便宜阿娘晒得红床单?
可谁家红床单这样晒?
难不成?是条披了红衣的大型犬?
脚踩着地上的砂石发出细微的声响,随着靠近,璇珠护木盆的动作也换成了高举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
探步往前而小心谨慎,进可攻退可守,跑起路来还容易。
离近了才瞧清,这不是消防栓不是路障,更不是挂起的红床单。
哪是披了红衣的狗啊!这是一个人!
沈丛澈就一动不动地瘫靠在那,身侧还躺着他的绣春刀。
一阵热风拂过,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沁入鼻腔来。璇珠不禁皱眉,连脑袋都往旁偏了偏,视线落在他身上细细查看,这才瞧见他那身大红飞鱼服左胸的位置被鲜血渗得黑红。
死人了?璇珠高举木盆的手才缓缓放下,双腿有些发软,移动着步子往他凑近想要探探他的鼻息。
璇珠没有见过尸体,步子有些僵硬有些想调头拔腿就跑。
可腿不听使唤,纵然脑中已有调头跑的想法,她还是迈着腿朝那抹红影靠近。
当她以为这他死了的时候,沈丛澈合起的眼皮稍稍动了动。
鸦羽轻轻颤了颤,发出低低的轻咳。
吓得她登时往后一退,鞋底踩着地里的小石一滑险些跌倒。
待缓过神来,瘫靠在那的人又不动了。
顷刻间,璇珠甚想帮他一把。
甚至都已向他步进了些,弯身想去拍他肩膀了,可忽的又是动作一顿。她想起,小姑是叫她莫要多管闲事的。
若是这人死了,那不是赖到她头上来了吗?
想到此处璇珠身子一僵,又迅速将要搭把手的想法收回。
依照发生的那些事情和小姑的提醒来看,不多管闲事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璇珠长舒了口气,目光又再度落到沈丛澈身上。
但是人死在家门口总是有些晦气的,她良心也不太过意的去,不过倒是可以同那便宜爹爹商量商量,报个官或是寻个大夫来替他瞅瞅。
她脸色有些微的发白,葱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木盆边沿,天气略有些燥热她指节反倒发起凉了。思忖一番还是觉得报官更为靠谱,在心底分析完利弊,璇珠便更坚定了想法,抱着木盆掉过头去要走。
忽的,肩膀一沉,丝丝冰凉紧贴上她修长的脖颈。
稍稍侧头,才见到一把擦拭得亮澈的刀横在了她肩上。
而刀的那一头,立着沈丛澈。
骨节修长的手握着剑柄,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浓黑的剑眉轻轻扬着,正歪着皙白的脖子垂着眼睑瞧她,“小丫头这是要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