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若不是今晚将有大事发生,实在是个郊游踏青的好日子。
李飞麟神采奕奕地站在铜镜前,镂金丝牡丹花纹蓝缎袍,外披羽纱罩衣,风流潇洒,正是去花间楼这种地方鬼混的最佳打扮。他满意地理了理发鬓,扣上腰间蹀躞的玉扣,看看天色,日头终于开始偏西,他按捺住心中激动,大声道:“来人,把我那匹胭脂马牵来。”
黄昏时分的曲江池畔,水满花盛,垂柳如云,霞光映照下的湖面荡着几艘画舫,如文人墨客笔下的水墨画。李飞麟步入花间楼时,楼里已掌了灯。他在特意为他留的二楼雅座坐下,环顾一周,发现今晚来花间楼的江湖中人,并没有他想象的多。
江湖中人的打扮很好分辨,二楼雅座收费高,那些人几乎全聚在一楼,约莫四十来人。李飞麟心里大为失望,抬手一招,一名手下飞快走了过来。
“怎么来的人这么少?不是说消息早已散出去了吗?”
手下压低声音道:“回主子,属下刚刚收到消息,昨儿晚上,风满楼的人忽然宣布,凌霄山庄的悬赏令已撤回,即是说,就算找到步云夕,凌霄山庄也不会再付那黄金一千两了,所以……今晚来的,估计都是还未收到消息的人。”
李飞麟剑眉一蹙,握住酒杯的手青筋暴起,那名手下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好个凌霄山庄!那悬赏令早不撤晚不撤,偏偏在这个时候撤。”李飞麟冷哼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一双凤目逐一扫过楼下饮酒作乐的江湖中人。他忽然生出预感,真正的步云夕,今晚将现身花间楼。
花间楼的一楼是个半开敞的设计,中间是楼,楼外是廊,除非下雨,楼里的姑娘每到入夜,会在敞亮的廊道上载歌载舞,时常引得对岸的游客驻足观看,如是遇上荷花盛开的季节,美人们便如在花间起舞,花间楼因此名噪一时。
此刻,廊道上灯火辉煌,丝竹管弦悠扬凑起,歌舞已经开始。
那些江湖中人个个表面兴致勃勃,装出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一双眼珠子却滴溜溜四处转,心里嘀咕步云夕今晚来花间楼的消息,明明只有我知道,为啥来了这么多人?难道他们只是凑巧来玩的?
诚然花间楼的姑娘们貌美如花,舞姿曼妙,但半个时辰后,那些江湖中人渐渐坐不住了,毕竟他们今晚可不是来找乐子的,他们是来找人的——那个价值黄金一千两的人。于是一楼的人有点按捺不住了,心里纷纷打鼓,开始互相打听。
“何帮主,今儿怎么如此闲情,偷偷到花间楼来了?不怕嫂夫人知道吗?”
“哪里哪里,我今晚可是光明正大来的,夫人还怕我银子不够花,特意给了我几张银票……哎我说张镖头,你个断袖的怎么也来了?别是跑错地儿了吧?”
隔壁桌老王也竖起了耳朵,趁机搭话,“话说,今晚这花间楼,武林同道来了不少啊,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你一句我一句,最后终于惊觉,原来大家全都是冲着步云夕来的。
“这不对啊,如此机密的消息,为何大伙儿都知道?”
“此事莫非有诈?”
“慢着,楼上那人是谁?莫非就是……”
众人抬头,只见二楼的栏杆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身材高挑,白衣飘飘,光看身形分不出是男是女,但脸上戴了个白色的宫装丽人面具——面具上描了飞蛾眉,涂了额黄,点了口脂,妩媚中透着诡异。
“步云夕!那个人就是步云夕!”
不知谁嚷了一句,楼里顿时一阵沸腾。说时迟那时快,已有数人一跃而起,直冲“步云夕”而去。人人心里都明白,谁先把步云夕带去风满楼,那一千两黄金就归谁。其余人自然不甘心被别人得逞,不约而同出手,硬生生将那几人拉了下来。
“是我先发现的!你们都给我让开!”
“胡说!明明是我先看见的!谁都别跟我抢!”
楼里的姑娘们惊叫着做鸟兽散。
霎时间,一楼人仰马翻,相互间大打出手。李飞麟惬意地灌了一口酒,好整以暇看着楼下,心道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可惜凌霄山庄的悬赏令撤得早,不然今晚来的人,定把衙门的大牢都挤爆了。
混战中,有两人趁人不备跃上二楼栏杆,然而还没站稳脚,却见那戴着面具的白衣人手里忽然多出一柄短剑,寒光一闪,可怜两人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便往后一仰,直挺挺跌落一楼,脖子上鲜血直流,竟是死翘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