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亨的余光可以看见,他在不停地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
上车前,他突然开口,“去康安医院。”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的时候,一场滂沱大雨砸了下来,就这么毫无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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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廷琛轻车熟路的来到了苏琼的病房前,赵亨没跟过来。
护士站的人也被提前撤走。
现在整层只有他和苏琼两个人。
昏暗的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尽头的窗户没关好,寒气总往里头灌。
他进门前瞥了眼窗户外,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那天晚上他站的位置,有个小姑娘执拗地要给他撑伞。他小时候经常被苏琼撵到屋子外罚跪,他祈祷雨一直下,最好所有人都完全遗忘他,不用回到那个恶心的家。
苏琼被他的开门声惊醒,目前为止她还是只能躺着,医院没有给她做任何复健,一天几乎很少有人来她的房间,只有送饭的——每次都粗鲁的把粗粝的粥灌进她的喉咙,还有护工——敷衍地帮她擦拭,经常弄不干净。
她像被世界遗弃的人,住在这个沉闷的房间里,没有阳光,终日在一片黑暗中,睁眼到闭眼。她渐渐恍惚,自己是否还活着。
房间很暗,纪廷琛没有开灯。
“你儿子今天找我,问我你在哪。”他像是唠家常一样开口,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
苏琼饿的没什么力气,连哭的劲都提不起来,她只静静地眨眼,无声念了一遍“亭溪”。
“不过他的最终目的是想勒索我,他跟我要六千万,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纪廷琛坐在沙发椅里,腿叠着,手臂松散地搁在扶手上,左手曲着,抵着下巴,袖口撩上去一截,露出手腕处的表盘,在黑暗里折射出冰冷的光。
他看着苏琼的方向,眼里同样是冰冷的,“我当然不可能答应他,你们母子团聚这场戏可比六千万值。”
一片寂静中,有人打了个响指。
房间的门被打开,有光泄了进来,连带着一道黑影,被人给狠狠地推倒在地,他像是一团橡皮泥,在地上滚了几步,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纪总。”门口为首的黑衣男对沙发上的男人颔首,请求下一步指示。
纪廷琛懒懒地抬起眼帘,“把灯打开吧。”
“是。”
苏琼看清地上的人时,顿时发出了声尖叫。
纪亭溪被打的半昏半醒,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着。
“当初你杀害我母亲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你和你儿子都会遭到报应。”纪廷琛头顶悬着明亮的灯光,眉眼的轮廓变得更清晰,他噙着笑,姿态优雅从容,像是一位准备开动晚餐的绅士。
“老六,动手吧。”
纪亭溪被拎起,苏琼恨不得要从床上弹起来。
“不!不要伤害他,杀害你妈的人不是我!”
纪廷琛:“你说什么?”
苏琼双目赤红地看着他,又紧闭上了嘴巴。
他可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呵斥一声,“老六。”
纪亭溪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
苏琼吓得差点晕过去,心痛地泪流满面。
“我说,你想听什么我都说!放了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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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又下,人间白茫茫,远处的驼峰只剩下幽缈的黑影。
赵亨坐在车里,抱着手打瞌睡,可又不敢真睡,时不时眯开眼,看看老板有没有出来。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赵亨立马坐直,起身下车。
“纪总,您怎么不撑伞呢。”
纪廷琛没有表情,上了车也不说话。
母亲死的时候,冰冷的身体就靠在他身上,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的场景——碎玻璃里掺着鲜红的血。
毋庸置疑,是有人策划了这一切,车祸是最简单的意外事故,就像李国富想要他的命,也会这样做。
整件事结束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凶手就是谁,他一直以为那个人是苏琼。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回想起苏琼的话。
苏琼:“你以为就我想要你妈的命吗,纪绅的女人又不只有我,你好好想想,为什么我现在会躺在这里,现在又是谁成为了纪家的女主人。”
“我是想要取代你妈,也的确唆使人撞她,可那个人事到临头反悔了。”
“真正的凶手不是我,你不信去查!”
他观察了她说话时的表情,是下意识说出来的,而且是有几分道理。
他暂时留住纪亭溪的命,如果她敢骗他——来日方长,他会慢慢折磨他们。
赵亨从后视镜瞥见纪廷琛勾起唇,开口打破平静,“您今晚还去店里吗?”
他哪还有精力去应付一个犯花痴的小姑娘。
“去老宅。”
赵亨:“是。”
纪廷琛放松姿态,脱掉外套,扯开领带,懒懒散散地向后靠去,头仰着,一点点揉着眉心。
最后他走的时候,苏琼说:“纪廷琛,你以为自己现在就很了不起吗,到头来不还是一条没人爱的狗。”
他笑笑,有人爱他,但是今晚之后那个人恐怕也会对他失望。
那又怎样呢,他不需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