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仨个排挤春纤的小丫头也不都是一条心。
就说面前这个吧。人家说是再看看,可实际上,明晚就是她和春纤值大夜。一晚上的时间又不能真睡下,自然有的是会看星星,看月亮再谈谈人生理想所以人家才不急于一时。
今天一整天除了早晚洗漱被叫到屋里侍候,她们这些等丫头除了春纤外都没怎么进过屋子。
虽然听说春纤也一直呆在外间可外间和里间却是没设门的进出不要太方便。
再一个,光瞧她今天和宝玉房里的姐姐们那般交好的样子还有昨日刚搬过来时多少人来打招呼,这个二等丫头的名额落在这个乐春纤头上怕是已经板上钉钉了。
既然注定要少一个名额,那她做甚还要眼光短浅的扒拉这个出头的椽子却不去想办法将最后一个二等丫头的名额抓在里呢。
能结个善缘最好,若不能也不应该早早就结下什么仇。
当然就算要结也不应该是她来结
今儿一天是春纤来到荣国府,或者说来到这个时空过得最轻松的一天了。
不用寒来暑往的跪在地上擦地砖,也不用弄得衣服鞋子都湿漉漉的去送水,更不用和一群小丫头挤大通铺了。
早起给黛玉梳妆然后给紫鹃打打下打扫打扫屋子。之后便是坐在最暖和也最明亮的地方做针线。下晌跟着黛玉看闲书,晚上吃了顿自费的丰盛晚膳对了,还拉了两个供应商这日子别提多美啦。
被窝里很暖和,春纤小心的用脚踹了踹放在脚底的汤婆子,心里开始幻想着升为二等丫头后的日子。
呃旁的不提,至少得找个好相与的舍友才成。
春纤心里美滋滋的,转眼就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而黛玉睡前跟春纤闹了一场,躺到床上时也忘记择席的毛病和固定思念贾敏和扬州的惯例了。咬着小帕,在心里讨伐了春纤一回,竟也睡得实沉香甜。
雪雁没给黛玉值过夜,在扬州时排不上她,来京城的一路又有王嬷嬷在侧,也用不上她。这是她头一回给黛玉值夜,开始时还强撑精神,防备黛玉起夜出恭或是要水喝。
然而随着夜越来越深,雪雁也熬不住的沉沉睡了过去,一夜好眠。
黛玉一夜到天亮,雪雁心里有事,竟只比黛玉早醒了一刻钟。
这事要是叫春纤知道了,定要腹诽林如海给黛玉安排了两个祖宗不可。
外间宝玉还在睡着,只隐约听到值夜丫头穿衣起床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并不真切。睁开眼睛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床,黛玉便起身练字了。
按着黛玉往常的习惯,早上起床后就会立时洗漱更衣,然后去给家亲请安。用过早膳后,或是在贾敏管家时听上一耳朵,或是回自己房间。先练一回字,之后再读一会儿书,时辰差不多时才会带着书本去偏院贾先生处上学。
后来贾敏病了,黛玉床前侍候汤药,偶尔也帮着其母管些府务,不过练字读书的事却很少耽误。
再后来贾敏过逝,黛玉悲伤过度,连日病着,一时作息便改了不少。
进京后,虽是按着习惯仍旧那个时辰起床了。可却因着外间住着宝玉,为免吵到宝玉,不好立时叫丫头进来侍候她洗漱。
虽只来了两天,但黛玉却已经从府众人和紫鹃不经意露出来的言行知道了宝玉在这座府邸是个怎样的存在。
那是比将来会袭爵的贾琏还要重要的存在。仿佛都不需要努力读书,到了年纪便会蟾宫折桂,光宗耀祖。
黛玉心忖,这种认知许是因为宝玉的那块玉吧。
听说是落草时从他口里掏出来的婴儿时这位二表哥的嘴就已经那么大了吗?
不过想来能含玉而生的人,有些奇异之处也是自然。
其实对于宝玉那块玉,黛玉并无多少好感。
主要是第一天来时,宝玉就当众摔了一回,让她尴尬下不来台。但好感归好感,好奇归好奇,昨日在老太太那里,黛玉倒也认认真真的品鉴了一回。
灿若明霞,莹润如酥,确实是块不可多得的好玉。
这么想的黛玉一定不知道,早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春纤就磨着袭人将宝玉那块玉放在心里赏了一回,还利用交易平台给那块通灵宝玉估了个市场价。
万六千五百两!
春纤一边在心里尖叫这玉真特么真钱,一边又纳闷这块玉竟然还能被估出价来。
红楼第一章曾写过这所谓的通灵宝玉其实就是当初女娲娘娘补天时弃之不用的一块补天石。既是女娲娘娘亲练出来的,到也值这个价了。
书上说宝玉是天上赤霞宫的神瑛侍者。赤霞宫是地名,神瑛要么是侍者的名讳,要么就是侍者的工种品阶,但这身份若跟民间的称呼换算一下,差不多应该是宫里的太监总管,或是王公贵族府邸有些体面的小厮。
宝玉和通灵宝玉,一个是万多块补天石独独淘汰掉的一块,一个是赤霞宫里负责浇花的小厮,这俩凑到一起也算是旗鼓相当?
话说回来,天上的神仙动不动就要来个历劫,然后每每历劫都将地点选在了人间。难道这百味人间在那些神仙眼里,就是个可以历劫的炼狱?
早起未洗漱,黛玉便只练了一回字。见时辰差不多了,黛玉便放下等紫鹃带人进来侍候。
果如昨日那个时辰,紫鹃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侍候黛玉梳洗。
春纤也在那些丫头里,仍像昨日那般站在紫鹃身后准备给黛玉梳妆。
只是看着黛玉那不及二两厚的头发,春纤都不知道是要可怜黛玉,还是同情她自己了。
这波等丫头里,她是唯一擅长梳头的。以雪雁和紫鹃昨日表现出来的态度以及她愿意跑腿捎货的勤奋,想来她升二等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且理由都是现成的。
梳的一好妆发嘛。
嘻嘻
等升上二等丫头,她就去定做组暖器回来。
虽然这个时代用铁不方便,但除了铁不是还有旁的东西可以替代吗。
你问什么东西?
自然是瓷器呀。
虽然传热慢,但胜在隔火又结实不是吗。
这两天睡觉的时候,春纤虽然一觉睡到天亮,但每每早上醒来都会在看到地央的碳盆时吓上一跳。
这要是通风出了问题小命就交待了。
定做个炉子,然后接上两个管字。一个管子延伸到窗户处,一个则接她定做的瓷暖器上。
当做烟筒的那个管子弄得高些,既不用担心通风问题,也不怕有人淘气将烟筒堵上。
炉子上可以坐个烧水壶,暖器上可以挂需要晾晒的袜子小衣。
对了,对了,还可以将水杯水壶放在暖器上。什么时候想喝水了,都不会冰到牙了。
嗯她其实现在就可以着准备这些生活必须品了。
简单的给黛玉梳了一个不显发量的少女发式,春纤便开始收拾梳妆台。等梳妆台收拾完了,其他丫头也将屋子收拾好了。
黛玉还在恼春纤,今儿故意不跟春纤说话。可春纤一举一动却一直被黛玉看在眼里。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消肿后正活灵活现的随着春纤的身影转来转去,生生将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忧愁减去了不少。
带着些许些娇憨和几分活泼的少女之态,这样的黛玉更符合她的年纪,也更叫人喜欢。
没人喜欢一个动不动就掉眼泪,满身忧郁气息的小孩。他们不会想到你刚刚丧母,孤苦伶仃,寄人离下,他们只会说你命薄无福相。刻薄一些的人还会觉得你这样的小孩忒晦气。
唉,谁叫这时候的华夏人还就信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呢。
今早没有春纤讲笑话,宝玉睡到自然醒。醒来的头件事就是往里间跑。洽巧黛玉此时已经收拾完自己,又重新坐回桌案前默写经书了。
洗漱前练字,收拾整齐后再抄经书确实要恭敬一些。宝玉一进来就笑着喊妹妹,却不想直接得了黛玉一个冷眼。
紫鹃看一眼下不停的黛玉,上前笑道,“姑娘正给敏姑太太抄经书呢,二爷过会儿子再来吧。”
宝玉闻言,面露一丝委屈,转瞬间又化为心疼。岁大的小孩一副小大人模样的长叹一口气,摇头晃脚的走了。
奶油肠子不走心。
春纤腹诽了一句,便继续低头收拾昨日落在这里的针线笸箩。里面有个荷包绣了大半,春纤准备再补上几针。昨日就跟紫鹃请了假,这会儿又小声跟雪雁说了一声,问她上有多少绣活,她今儿出府一股脑送出去。
不过春纤也跟雪雁说了,虽然这个时候将绣活送出去了,但绣活的钱却需要等到下个月才能结回来。
府里的丫头大多都是先交一批绣活,然后等下一批交了绣活,春纤送出府后,才会将上一批的绣活钱领回来。
雪雁明白的点头表示按规矩来便是。她刚从扬州过来,行李虽然不多,但在船上闲来无事时也做了些绣活。但总的来说,不过是一些荷包香囊。因是第一次跟春纤交易,便决定先拿这些东西试试水。
等下一次交绣活的这段时间,她总能打听到春纤说的话是不是属实。
拿了块不算大的包袱皮将荷包香囊包了,笑着递给春纤,竟也没问春纤出府做什么去。
要了雪雁的,自然也不能忘记宝玉房里的。
然后就在袭人和晴雯几个丫头去拿自己的绣活时,春纤就听见到麝月小声对宝玉说道,“我两姨妹子前儿叫人捎话进来,说是她家无聊,想要识上几个字,以后能看书打发日子,还能写信云云。我这妹子长的虽好,却从小体弱多病,受不得丁点累,姨母虽疼她,却不喜她读书。二爷的字写的越发好了,不妨抄本字经给她呢?本是我妹子私下里托人悄悄说与我的,二爷可千万不能叫外人知道才是。”
麝月不比袭人晴雯,却也是知道宝玉脾气秉性的。若她说要抄了书来卖,宝玉定会大发雷霆。若她说给家兄弟使,宝玉又是个瞧不得男儿读书,认为男儿读书都是为了功名,蠢禄不堪的。所以麝月便想到了她的两姨妹子。
反正宝玉也不会看她族谱,这两姨妹子可不就由着她编造。
先写字经,然后百家姓,千字,一点一点尝试着将宝玉书房里的书都抄一遍,等知道什么书最值钱,就叫宝玉多抄那本书。
这事悄悄的来,就算被人知道了也不怕。大家都是干私活了,大不了她就全捅出来。若被太太知晓了,大家一起玩完。不过她这是变相的督促哥儿读书上进,何错之有?
昨儿打春纤说起这桩生意,麝月就上了心。她当时就想到了宝玉不说,还想到了这事不能叫其他丫头抢了先。
麝月之所以这般心算计,还要从她家里的事说起。
麝月有个弟弟,老子娘又都是偏心眼。她一个大丫头每月不少的月银,最终却是一个字都没花在她身上。
她父母是府里的老人,自打她进府当差,月银便都是她老娘按月去帐房领。每每老太太和宝玉这边得了什么赏赐,她老娘一听到消息都会过来收刮一回。
不是说给她存着,就说这东西她弟弟能使上。
姑娘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麝月也不例外。她原就想多存些私房钱,昨日听了春纤的话,这种想法更甚。
她不像晴雯和袭人头宽裕,因她老娘时常帮她收拾箱笼的原故,她上连做荷包香囊的布头都稀缺,更别说做帕子或是其他绣品的好底布了。以她现在的情况,想要存钱也只能另辟蹊径了。
低头看一眼自己脚下的鞋,麝月必须说的是府里提供给她们的,尤其是提供给老太太和宝玉房里丫头的份例衣袜都是极好的,不然她可能就更要被这一屋子花枝招展的丫头比成了烧糊的卷子。
先支使宝玉给她挣点买布买绣线的银子,之后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麝月不禁又皱起了眉,心底隐约有个想法。不过那想法还不成熟,麝月便准备再在心里合计一回
麝月的这些心算计,春纤一无所知,但她对宝玉说的这番话,却让春纤忍禁不俊。如果她不是当事人,这套说词还有分可能瞒住她。可昨才说了抄本的销售市场,麝月就出现了想要识字的两姨妹子巧合的让人呲出一口牙花子。
她编里的供应商原来还可以这么拿货,啧啧,贾家竟出奇葩奇事。奴才下人都能这般使唤主子挣私房了。
用胳膊挎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袱,故意没吃早饭的春纤出了府便先叫了一辆路边等活的驴车。
这驴车是古代的出租车。
唐朝时就出现了类似公交车的油璧车,而且它跟现代的公交车一样,有固定的行驶路线。
宁荣街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敢来的地方,自是没有设所谓的公交站台。好在古代的出租车却会时不时的停在宁荣两府下人经常进出的角门处待活。
就像现代好多出租车停在大型商场或是某些场所外面一样。
这些驴车的车夫百分之十都是府里的家生子,进不去府里当差,就没有月银,生活无计之下,便都会出来干点私活。
不过这种驴车几乎都没装古代的计价器计里鼓,所以上车前就必须讲好价钱。
尤其是由贾家下人驾着的驴车,就更要注意了,他们有时候跟后世的黑出租车没两样。
对了,能停在角门待活的车夫都会按时节给角门上的下人一些红利甜甜嘴。
府里的主子出门自有府里的马车,下人出门,没身份也不是主子派出去的,不想走路的,便只能自己想办法。这时候角门的下人若是帮着说上两句那这活干下来,自然少不了提成回扣。
看出来了吧,现代人的那点小把戏,都是古代人玩剩下的。
叫了辆驴车,又谈好了车费,春纤便上了车。一路不停的到了家附近的胡同口,春纤就下车准备自己走回去。
春纤知道这些车夫的来历,很不想让这些车夫知道她家的具体位置,所以每每叫了车都会在离家不远处的胡同口下车。
此时的京城就是后世的帝都。帝都胡同九曲十八弯,弯弯套弯弯,胡同藏胡同。进了这样的胡同,哪怕是春纤都不敢随意在胡同里转悠,生怕走丢了去。
马车停在胡同口,没有具体的地址一时半刻是休想找到她家的。
走上唯一熟悉的回家小路,春纤很快就到了家。从交易平台里拿出钥匙,打开车的瞬间,春纤就不由愣了一下。
这也太荒凉了吧。
一院子的落叶,没半点下脚的地方,一股衰败,萧条的气息扑面而来。
打扫院子?
呵呵,不存在的。
径直走进屋子,先将上次回来冻的冰收起来后,后又装了不少水,准备再冻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