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斋菜着实可口,奈何她挑食,挑挑拣拣也没吃几口,偏偏还故意装得津津有味。眼角眉梢没少偷瞄青鸾,瞧他坐立难安,欲言又止的模样,眼里不禁闪过一丝笑意,更加不慌不忙的挑着吃。 青鸾肯定是得焦虑,既不能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吃饭,又不能真真直愣愣地坐着发呆,该说的话都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脸色阴沉不定。 她放下筷子,真是吃不下了,别误会,可不是因为对面脸倒胃口,纯粹是个人原因。抬起头,拖着腮,有点无奈地问:“你是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吗?” 青鸾挺直了腰板,两手平整的放置在膝盖上,硬挺着着一口气眼神飞快跟白素贞对视一下就立刻挪开,有些犹豫地说:“当年是我的错,还请……” 她惊得脸都从掌心中掉下来,赶紧地挥手打断他的话:“这事儿先前就已经了了,咱们心中能不能格局大点?” 刚埋起来的小心眼儿又被掏出来,也不知道天宫里对这只凤凰资质非凡的称赞是不是都是用来形容蠢的。 青鸾恨不能有个地缝让他赶紧钻进去算了,张嘴就错,他都怀疑自己是中邪了。双手紧紧握了握膝盖,逼着自己直视白素贞,一脸严肃:“朱雀的事儿,就有劳了。” 她一手托腮一手捏捏下巴,高深莫测的瞧着青鸾,随即垂下眼掩嘴一笑:“你跟朱雀是什么关系?” 青鸾没迟疑,张口答道:“我们一起长大。” 她看过情情爱爱、恩恩怨怨的书大约比他身上的凤凰毛都多,青梅竹马的套路,她懂。 “你喜欢她?” 青鸾瞳孔微缩,两颊无端生出有两坨暗红,依仗着肤色不甚明显,语气快而生硬:“此话且不可乱说。” 她瞧着这被说中心事惊讶又恼火的表情,了然地点点头:“原来你暗恋朱雀。” 青鸾蹭地一下子站起来,眉头紧锁,异常凶狠地瞪着白素贞。 她笑得一脸无所畏惧,两手一摊,近乎挑衅:“怎么,还想再对我用一次凤凰斩?” 青鸾的火气直接散的没了踪影,握紧的拳头也松了开来,直挺挺地坐下,既不看白素贞,也不说话。 她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她的作用应当比她猜测的还重要,这样□□的挑衅,都能忍下来,咱们的凤凰感情挺深呐。 她从容地倒了杯水,双手推到青鸾眼前:“来,消消气儿,你不爱听,我不说便是了。” 青鸾眼角一动,看不懂这又是什么套路,只瞧着白素贞带笑讨巧的模样也觉得自己大约真是反应过激,顺着台阶也就下了,端着水杯喝了口水。 她这才笑开颜,又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牙,说:“那我们就权当扯平了。” 青鸾不自在地点头,继续喝水佯装无事。 拖着腮,眯着眼,问道:“其实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什么?” “上古神器离魂怎么会在人间出现?” 离魂失传已久,遍寻不着,出现的时间、地点都显得离奇而古怪,他那时只觉诧异,救朱雀在前便未及深思。 “大概是巧合吧。” “可能是吧,”她笑笑并不在意,继续说道:“传说凤凰血咒能够撼动天地,也因此极难成功,除了需要凤凰的心尖血,大概还需要别的什么吧?” “祥云幡,麒麟火,还有,凤凰箴言。” 青鸾说完便是一惊,凤凰箴言若非从同族口中说出,又怎能开启血咒。 她当时没瞧见他的脸色,自顾地说:“麒麟火可不是谁都能揣的住的。” 天宫的人,但凡靠近麒麟火都得被灼伤,更何况还能拐带去人间,真当人手一件金缕衣,烈火焚烧若等闲。 青鸾下意识辩驳:“那也未见得就是青泽的人。” “我可什么都没说。” 青鸾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又多喝了几口水。牵扯着朱雀的命,这些事儿,他都未曾细想,冷不丁被挑出来,竟觉得桩桩件件都透着不寻常。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这才抬起头,笑得有些好看,语气也软绵绵地没有任何攻击性:“我的意思?我没什么意思。朱雀救了我一命是真的,我来人间还她的恩情也是真的,但在这之前,麻烦把这桩桩件件指向青泽的线都弄干净,我不想掺合青泽的家事,更不想被当颗棋子。” 青鸾不禁若有所思地望向白素贞,他竟看走了眼,只当她是任性胡闹脾气不好说话又冲的小灵蛇罢了,没想到藏着的是这样异于常人敏锐的思绪,忍不住要刮目相看。 “你莫要担心,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 “你?” 青鸾脸色一正,有种不怒而威的庄重:“凤凰之言,如同契约,你大可放心。” 白素贞突然哈哈哈的笑起来,笑到直不起腰来。 “我可真不放心。” 青鸾一脸莫名其妙。 “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护我周全?” 青鸾先是疑惑,不解其意,再顺着白素贞状似无意向水杯的一瞥,脸一黑,拍桌而起,大吼:“你,下药?” 四周交头接耳,纷纷侧目。 她笑着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坐下,毕竟大庭广众的,影响不好。 青鸾自知不宜引人注目,只得恨恨坐下,冷着脸问:“什么药?” 她垂下眼,扫扫衣袖,整整衣襟,慢吞吞道:“消神丹而已,暂时不能用术法罢了,性命决计无忧,也没什么损伤。” 娘娘那句打不过他,给她提了个醒,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更何况面对的是这么复杂的一摊子事儿,总不能一来就被人牵着走,得给她点时间,让她好好琢磨琢磨才好。 青鸾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她也不惧,笑眯眯地起身:“谢谢你这一餐,咱们迟些日子再见。” 青鸾盯着她,嘴角也慢慢翘起,说道:“下来之前,便有人耳提命面,说你这条小灵蛇鬼点子多到防不胜防,说话也是虚虚实实。我只当他说笑而已,若不是他强调再三让我使些必要手段,我今天当真是着了你的道儿了。” 亏得最后他那句“若让小灵蛇走脱了,朱雀绝无转机”,才让他昧着良心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这愧疚劲儿都没过去,就让那人说中了。 她与青鸾对视,直觉他并非虚张声势,便缓缓坐下问道:“必要手段?” 她细细回想,究竟哪里有纰漏。 是菜!青鸾一口未动,她只当是因为他不知所措不敢下筷而已。 “你也下了药?” “彼此彼此。” “什么药?” “一线牵而已,暂时不能弃我而去罢了,性命决计无忧,也没什么损伤。” 她说过的话,现在从他嘴里又一句句全都还给了她。 青鸾又加了句:“你若强行走,我也拦不住,不过你便是周身疼痛,也没这个必要吧?” 一线牵这药多是为防止逃跑奴役才用的,现在竟用在她身上。 她气得咬牙:“卑鄙!” “好说。” “无耻!” “过奖。” 她眼睛瞪得圆滚滚,越发气急败坏:“你还要不要脸?凤凰一族做这些下三滥的事儿你羞是不羞?” 她生气的样子,倒是感觉比寻常更可爱一些。 青鸾心情竟出奇地好,连嘴皮子都利索了起来:“手段是下作了点,这也是权宜之计,还请姑娘体谅。不过姑娘对这些手法用的也是纯熟,不知又师承何处?” 得,这一盆子脏水还想着往她上面泼,那可当真不行,被娘娘知道,还不知又要怎么罚她,这局是她输了。 她赢得起,更输的起。 叹口气,软绵绵地托着腮,挤出个笑脸:“也当扯平了,成吗?” 青鸾一笑:“如此甚好。” 她斜眼看着那刺眼的笑,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来回滚动:好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