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霞真犯愁。
因为她盖学校是未雨绸缪但她没想到雨居然来得这样快。
上灯节都没过,春季一开学,带着娃娃去农小报名的家长就接到了学校转述的上级通知。下学期学校就要关停了。至于学校里的娃娃们怎么办?老人老办法。
满足父母有江海当地居住证明、就业证明、身份证、户口本以及户口所在地乡镇政府出具的当地没有监护条件的证明等等条件的娃娃就被江海教育局统一分流到公办小学去。达不到这些条件,那就统统打回原籍上学。
至于新招学生那就更加不要想了。
这通知一出来民工小学的家长们立刻炸窝。
买了房子落了江海户口的,个个庆幸不已。乖乖,得亏当初有眼光拿下了房子,虽然讲每个月还房贷也叫人头疼但总比娃娃上了一半被赶回头好。
老家村里又不是没这样的小孩,到大城市里上了两年学,好不容易什么都适应了又独自回家跟着爷爷奶奶过。小孩心里难受大过年的父母回家又骂了他两句小孩就想不开喝农药了。乡卫生院管不好,送到县里,然后又是市里反正爹妈打工一年挣的钱全交代进去了。
后面好没好?这哪晓得,过完年谁家不得赶紧回城挣钱哪个顾得了别人的闲事。
还没买房子,在灯市口租房做生意急得一个个跺脚。要死啊,说关停就关停,摆明了不给人活路。他们又不是大公司的白领上哪儿开工作证明去?存心为难人。再说什么叫做没有监护条件,家里有爷爷奶奶就算能监护小孩了?凭什么他们的小孩就不能留在父母身边。
“狗日的。”有人终于忍不住骂出声,“这就是不给人活路!”
他家房东正在嗑瓜子就笑嘻嘻道:“这怪哪个?谁让你当人爹妈还没成算,不早点买房子的。”
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的人立刻暴跳如雷:“狗日的,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幸灾乐祸,你就是嫉妒我家莹莹成绩比你家磊磊好。我告诉你,天生的,脑袋瓜子笨,永远好不了。就是到天上成绩也吊车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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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房东冷笑:“对,你家成绩好,上哪里读书都一样。你急什么啊,赶紧给你姑娘打包送回老家才是真的!”
陈凤霞带女儿去学校报完名回来,撞见的就是两边已经打起来的场景。
曹腊梅正在边上劝:“好了好了,你俩打什么啊?凤霞,快过来。你俩歇歇啊,三德,你还想不想让你家莹莹上学了?”
眼睛猩红的女人这才恨恨地松开手。
陈凤霞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打什么呀?”
曹老板一言难尽。房客混得不如房东,小孩成绩比房东家的好。这两家平常就有矛盾。现在房东逮着机会了,不落井下石对得起她那小鸡肚肠的性子吗?
到现在,她还在骂:“就应该把你们赶回去,谁让你们没户口的?”
听听,这是人话吗?她自己拿到江海户口才几年啊,现在就狗眼看人低了。
人家一个巴掌刷过去,嗯,不拦也是应该。
房东被打懵了,立刻要跟房客拼命。
周围人见势不妙,赶紧一哄而上,先把她俩分开再说。
陈凤霞也看得头疼,见缝插针发话:“好了,你俩现在闹什么,赶紧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真的。闹的有意思吗?”
房客在灯市口卖烧饼的,陈凤霞经常买她家早点,也算熟。她对着陈凤霞就捂脸哭了起来:“我家莹莹哎,我家小二子哎,她爷爷奶奶又不管事,娃娃哪能回去上学啊。”
曹腊梅都不耐烦听她哭,直接催促道:“有种你去大官面前哭哎,你告御状都行,你在这哭有个屁用。赶紧买房才是真的。”
陈凤霞叹气,也跟着点头:“就是,好歹还有几个月,没让你这个学期就滚蛋来得强吧。赶紧凑凑,去林经理那边登个记,尽快拿房子落户口。晚了,神仙也帮不了你。”
曹腊梅立刻扬高了嗓门:“听到了吧,赶紧买房落户口。借钱也得买。早跟你们讲,一个个都不听,现在晓得厉害唻?”
众人这才散去。
有人冒了句:“国家关学校该不会是为了卖房子吧,不是说要扶持房地产吗?”
旁边人立刻附和,肯定的,当官的都心黑的很。为了从老百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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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袋里榨钱,什么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出来。
陈凤霞心道,倘若真这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好事了。因为以后房价会更贵,民工小学会被一轮轮地取缔。城市不欢迎城市以外的任何人,特权阶层除外。
但这事还真和房地产有关,因为政府把地卖给开发商盖高档公寓了。上辈子,好像也差不多是这时候吧,农小停止了招生。
本来她还痴心妄想学校出了一个王月荣,上了媒体受表扬,就能保住呢。其实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在金钱面前,谁会在意这些。
市区的好地块都被抢的差不多了,民工小学这种一看学校家长就没背景的,学校也没啥靠山的,当然是首当其冲的争抢好目标。
办学多烧钱,卖地多挣钱,城市经济建设要钱呢。
曹腊梅骂了句:“那你别动,等更缺德的规定下来。”
说怪话的人也赶紧撤了。
曹腊梅一拍脑袋:“哎哟,我得进货去了。凤霞,我先走了啊。”
说着,她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陈凤霞叹了口气,抬脚要往家走,走了两步,她才意识到女儿没跟上,不由得奇怪:“怎么了?”
郑明明咬了下嘴唇,困惑地问妈妈:“那买不起房子的人呢?”
在灯市口租房子的几乎都是生意人,经济条件相对较好,所以还有买房这条出路。但是更多的人肯定买不起房啊。那他们的小孩要怎么办?
相类似的问题还有一桩压在她心中,就是那些山里来的绣娘小姐姐们。那么大的山呢,十六七岁就被家里安排结婚的女孩只有阿依莫的姐姐们吗?肯定不止。阿依莫的姐姐能被妹妹带出来,更多的姐姐妹妹们呢?
而且虽然她搞不清楚当初涌泉县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挑选跟着妈妈出来打工的女孩,但直觉告诉她,她们家里多多少少起码在村寨里有些关系。
三六九等,存在于人类社会的每个角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
那些不足的呢,他们要怎么办?
每当多看一些人一些事,类似的疑惑就在郑明明心中积攒越深。有的时候,她也试图自己想答案,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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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是直到今天,她依然无解。
陈凤霞同样没办法回答女儿的问题。因为这不是她能够解决的困局。甚至,更简单点讲,这根本不是她应当承担的责任。
只是该承担的,缺席了。
郑明明喃喃自语:“妈妈,你帮他们买房子是好事。可是这样的好事却让我更加困惑。”
这些还都是她能看到能想到的,更多她的世界看不到想不到的人和事呢?
陈凤霞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阻止她继续站在小区里发呆。她招呼初中生:“走吧,妈妈也没办法,妈妈只能想办法管送到妈妈眼皮底下的事。”
春天了,小区里的迎春花、蝴蝶兰甚至连马缨花都绽放了,高低错落,风姿绰约。更别说开得热闹三色堇和角堇,那样的活泼跳跃,跟朝人做鬼脸一样喜庆。就连不同花色的瓜叶菊凑在一起都显出了热烈的亲密。
春风和暖,郑明明却只感觉惆怅。
妈妈没有时间来安抚小少女的忧愁,因为妈妈还有更多的事要做。她得尽快开始盖教室,她甚至还得迅速完成招聘工作。从老师到行政管理人员,学校不同于小饭桌,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况且妈妈也没办法解决她的困惑。
对此,陈凤霞抱歉极了。可是她这个当妈的实在能耐有限,她也没招啊。
倒是找建筑工人这事,没费她多大精力,因为她拿下了陈文斌最初相中的地,陈文斌现在也没能力再多接其他工程,所以闲下来的工人就让他打发到供销社的旧厂房里盖房子。就连老家那几个转租出去土地的亲戚,也一并在工地上安置了下来。
这老带新的,省了陈凤霞不少事。
所以她回家的时候,看明明和小宇在露台上聊天,心情还挺微妙。
黄宵宇到底大郑明明六岁,想问题自然要全面许多。
他看着小妹妹,微微笑:“你说的问题一直存在,过去、现在与将来,始终都会有。不公平从来都没消失过,这种不公平造成的矛盾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促进社会进步的原动力之一。你看,即便曲折,但也始终在进步。”
他举例子,“像灯市口给大家从菜场送货过来的钟鸣伯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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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最早的时候,他们晚上就睡在拖菜的板车上。一个没钱租房子,二个是板车是最大的资产,他们害怕板车被人偷走,索性就拿板车当床。现在,钟鸣伯伯在菜市场旁边租了房子,有院子,不怕贼过来偷板车。他们一家人也能在床上睡觉了。再往前数,最早进城的人也没想过要留下,不过是为了找份工作挣饭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