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先灿燃及时说道，“太感谢了。这些就够用了。”

房东欲言又止，不好再劝，只好走了。

见先灿燃若有所思，肖思维正想问他打算干什么，就见他施施然地擦了下手。

他做这个动作有一种矜贵的气度，像个用丝绸方巾擦手的贵族。可惜这幻觉还没保持五秒钟，肖思维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门外分八趟抱进来了一堆破铜烂铁。

肖思维：“……”

这地下室本就逼仄难言，就是有点志气的耗子恐怕都不愿意住在这里。

先灿燃这些天好歹是收拾出了一隅空地，人在其中走时，多少能伸开手脚，像个人能住的地方……

——如今这一大堆叮铃桄榔地一气搬进来，巍峨而宏伟地耸立在这间地下室里。本不宽敞的屋子立刻雪上加霜，说是垃圾堆都有点委屈垃圾了。

“说什么呢？”

先灿燃从“垃圾山”背后探出一个头。他光洁的额头上已经被蹭出了一道灰黑色的机油印子。

“说谁垃圾？这是无价之宝！”

“毫无价值的宝贝。”肖思维表示赞许。

先灿燃也不跟他生气，开心地说：“隆重介绍一下，你面前的就是这个星际最伟大的战舰！”

他讲到兴起，一挥手臂，不幸打中了背后的那堆玩意，小山一样的破烂里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堆零件下来。

肖思维：“…… ”

“——的雏形。”

先灿燃站在一地狼藉上，面不改色地说。

看见肖思维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他又强调了一句：“你那是什么表情？传奇战舰！”

肖思维感觉自己的牙好像更酸了：“……传奇就传奇吧。《济公传》也是传奇故事。”

一直到这个时候，肖思维都还对先灿燃的精神状况抱有一丝幻想。他曾经试探性地问过，究竟是为了什么沦落至此。如果是经济上的难处，那本人小富二代一个，多少也能帮上点忙。

彼时先灿燃正盘着腿坐在地上，皱着眉头研究他的战舰，额发垂下来，半掩住眼睛。那两条腿很长，随便地盘在地上，有种说不出的慵懒率性。

肖思维看着他挽起的衣袖，露出手臂上覆盖着柔韧的一层肌肉，心里猜想他以前可能是个工程师之类的。

这是很合理的猜想。先灿燃平时吊儿郎当，一副出个门脑袋都能忘记带的德行，可一旦坐下来修理东西，身上的气质立刻迥然不同。

他可真是干一行爱一行，肖思维在心中肃然起敬，想起他这些天闲着没事，竟然顺手把这屋子里遗留下来的收音机、电视机都给修好了。此时那台收音机就正在一旁咿咿呀呀地叫着，颇有起死回生后积极的精神面貌。

先灿燃正在冥思苦想，听见肖思维问话，很不耐烦，头都不抬地信口打发他：“什么难处？被通缉了。”

“……”

肖思维无语，配合着他继续往下问道：“警方通缉还是精神病院通缉？”

先灿燃眼睛还盯着手里的活计，人却被他逗笑了，笑得脊背一阵颤动，露出一颗虎牙。

肖思维一边回想着这一年以来的遭遇，一边手下不停，拆开了他们俩今天的午饭。

促使他忍耐这人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他俩口味非常一致。肖公子不吃葱和香菜，不吃萝卜和芹菜，不吃太辣的，也不吃太清淡的——几乎什么都不吃。

先灿燃刚好和他一样，挑食的范围比他有增无减。正常人吃什么，他就忌口什么，每天只靠一点甜得发腻的零食吊命。

他们俩凑成一堆吃饭，算是破锅配烂盖，不至于去碍别人的眼。

由于附近实在是过于荒蛮原始，最近的外送也在十多公里外——两个人认识第二天就决定歃血为盟，结为不求同生不求同死、只求同时开饭的饭搭子。

“快来吃饭吧。”

肖思维一样一样地把几个外卖餐盒排在桌上，招呼着满面春风的先灿燃。他又坐到他的传奇战舰前去琢磨什么了。

到了现在，这艘“战舰”虽然仍然破烂不堪，如果放在路边随时都有被热心环卫工人拖走的危险，不过好歹能看出一点战舰的模样了。

肖思维更是早已放弃探究先灿燃玄之又玄的精神世界，只有在看见什么“全城搜索出逃精神病患”一类的新闻时，会不由自主地替他捏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