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丁香枝上,豆蔻梢头(1 / 1)桃子蓁蓁首页

近些日子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许是年纪大起的早,到了晌午又感觉乏了。不过却苦了运运那丫头,运运是我的贴身侍女。自我嫁到魏国不久,偶然在街上遇到她起,她便一直跟着我。每每看见运运,便觉得亏欠了她许多,记得曾经她与坚成两情相悦时,我就有亲自做媒的想法,可谁知运运却突然跑来扑通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我不要她了。愣是把我吓了一跳,这才不在逼她,如今她与我住在这平城西宫已有二十余年。  这诺大的西宫,算上服侍的丫鬟和侍卫,不过二十来人。可我只识得运运,也只有运运能与我说上几句。  这二十多年,那人一次也没来过,只是偶尔让宗爱送来一些贡品。吃的我便让运运分下去,而用的自然给了他们十个胆他们也是不敢要的,我便堆在后院一个无人居住的厢房里。宗爱这人我不怎么熟悉,那人成为皇上之后我便不与他联系,只是听说是他身边的大红人,短短几年就当上了中常侍,想必也是个油嘴滑舌之辈。  运运蹑手蹑脚的进来,看我已醒便立马凑前扶起我“娘娘,您醒了,睡得可还好?”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最近睡得总是有些发懵,时而把晌午当成傍晚,又把傍晚当成凌晨。  “刚到未时。”运运又道“娘娘,今个外面阳光甚好,您也不能老待在这屋里,运运陪你出去走走。”  确实,好久都没出去走走了,上次出去走走是什么时候来着,我不记得了。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这宫苑的城墙如此高,若不是运运说天气好,我恐怕又要在屋里待上一天,到是辜负了这好天气。  今日难得出了门,运运便扶着我多走了会,边走还边给我讲讲这处叫什么名字,那处又是通往哪的路,并不是我识路的本领差,是许久未曾出过门,这皇宫变化竟如此之大,若我自己恐怕是要迷了路。  运运说着说着突然间停了,我问道“怎么了?”  只见她犹豫了犹豫说,“娘娘,这条道再往前就是永安宫了。”  运运跟了我这么久自然是明白的,永安宫是那人的寝宫,算算我与他已有二十多年未见。记得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你若敢来见我,我便去死。这么多年他倒是做的甚好。运运说他不来恰恰证明这是舍不得我离开,在我看来不过是他的报复,要我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如行尸般的活着罢了。他要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点感情,为何还要把我的两个妹妹拴在身边。我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石路,应该说是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拍了拍运运的手,道“咱们回宫吧。”    年纪大了道也走不好了,刚转身没走几步便感觉整个身体向前扑去,显些没有站稳,好在运运机灵扶了我一把。站稳后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约么三四岁的小女孩撞到了我,后面还跟着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子,看穿着不难猜出,是他与他某个宠妃的皇子公主,只是我深居已久竟也不知道这是哪位嫔妃的,又唤作什么,旁边又没宫女公公跟着。  小女孩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像是在质问我为何挡了她的道。运运刚想上前教训一番,我便拦了下来。而小男孩很有礼貌,向我做了一个打恭礼,便有模有样的说道 “刚才我领着姑姑玩耍,不小心撞到了您,还请不要见怪。”  我忍不住的笑了笑,这小孩甚是有趣,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拓跋濬。”  “方才听你叫她姑姑,那你阿爹是谁啊?”想来我真是深居的太久了,显些把他当做那人的儿子。  孩童一脸认真的样子,“我父王是景穆太子拓跋晃。”    是晃儿的孩子,那人的皇孙。提到晃儿便想起了以前的种种。想起了锦书,那是晃儿的生母。我曾认为我与那人感情破裂全是因为锦书的出现,后来我才明白即便没有锦书,我和他仍会变成现在这番模样。从我入住这西宫之后我与锦书的关系才稍微有些改善。那时我与那人已全无瓜葛,他当他的皇上,他娶他的妃,我则过我的日子。那段日子除了锦书也无人会想起我。许是他又有了新欢,锦书才会偶尔过来陪我聊聊天,讲讲她听到的八卦。她是个本性不坏的姑娘,只能怨当时的她与我都太喜欢那人罢了。后来锦书怀了那人的孩子,便变得抑郁寡欢,我们都心知肚明。若是个公主还好,倘若是个皇子。可天不随人意,锦书偏偏真的诞下皇长子拓跋晃。晃儿四岁那年便被立为皇太子,锦书来见了我最后一面,她与我讲了许多,    她说,生下晃儿的那一刻就已做好了准备,为了晃儿的未来,必须迈出这一步。  她说,若晃儿日后有难,希望皇后娘娘能不计前嫌助他度过一劫。  她说,如果能重来,还是会喜欢皇上,还是会嫁给他,只是这次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她说,若他不爱你,怎会封你为后。  她说,你可知你离开后他性情大变,每每酩酊大醉时喊的又是谁的名字。  她说,他之所以打掉你的孩子,是舍不得你。  她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的确讲了许多许多,多的我都快记不得了,那日之后,太子府便传来丧讯称贺夫人薨了。我心里明白的清,不过是他赐的一杯鸩酒。我曾让运运代我去看看她,运运回来告诉我,锦书走的时候很轻松,没有一点痛苦。后来我便让运运多留意留意晃儿,好在晃儿自幼聪慧,又喜爱阅读史书著作,随父征讨柔然,又主持得了朝政,做事有理有条,深受他父皇喜爱,锦书也算死得其所,我便也放心了。可就在去年腊月,运运突然跑来与我说太子与皇上在书房内争吵了起来,皇上下令杀了东宫大批官员。这事起初我并未放在心上,那人就算在残暴也不会对自己最爱的长子下手,可谁知没过多久晃儿却因此事病重,而后也随她娘去了。    几名女子突然跪在我前方,把我从回忆中扯了回来。我便仔细瞧了瞧,为首那人身穿蓝色绸缎绘制成的贵人装,内搭白色绣着牡丹花的吊肩,衣服上的花纹处理的倒是井井有条,不给人一种眼花缭乱之感,腰间挤的带子完美的展现了腰身,在瞧瞧这柳叶眉,风丹眼,我这一个上了年纪之人都被她吸引住了。只见那樱桃小嘴微微一张,道“见过皇后娘娘,妾身之女惊扰了娘娘圣驾,便是我管教无方,但念其刚满三岁不懂事,望皇后娘娘开恩,若娘娘受了惊吓,妾愿替女承担。”说完便扯着那个被我忽视的小丫头一并跪在一旁。哎,许是你那宝贝丫头没吓着我,你这一惊到真是吓着我了。只见她又转向她的小丫头道“姝儿,快见过母后。”  小丫头牙牙学语道“见过母后。”只因我乃一国之后,那人与别人的孩子也得按规矩唤我一声母后,真是讽刺。  刚寻思怎么开口,拓跋濬便也跪下道“原来您就是皇祖母,濬儿见过皇祖母,刚才皇爷爷还提到皇祖母了呢,”  “他说了什么?”  “皇爷爷说,皇祖母最爱的那棵合欢树开花了,这才叫我与小姑姑前去看看。”便又小声的道,“所以不小心撞到了皇祖母。”我好奇的看了看运运,我竟从未听说这宫中还有棵合欢树。运运自然明白我的心思,便俯身与我说道“是太子府的那棵,当年皇上命人移了过来的。”  运运一提及太子府我便觉得头疼,我扶着濬儿起身。瞧了瞧跪在地上的人,看着那贵人便又好奇的问道“你与我从未见过,你是如何认得我的?”这些年我素来不喜欢华冠丽服,到是习惯了一身白色轻纱素衣,头发也懒的打理,黑发披肩每每往身后一束,便也不在管它了。那人送来的布匹发饰早已放在后院堆成灰了。若是与旁人说我是国后,恐怕连我自己都不信。  那贵人开口打消了我的念头,“妾虽未见过皇后娘娘,可这宫中之人都认得运运姑娘,也晓得这运运姑娘服侍的是何人。”运运瞧着我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我还是借着运运的名气。  也罢,“都起来吧,我也走厌了,该回去歇歇了。”运运便扶着我离开,突然想起了那个水灵灵的小丫头,便也问了一嘴,“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喃喃道“拓跋姝。”  “姝,静女其姝,不错。”    次日那人又让宗爱送来天水盛产的桃子,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一向与我不熟的宗爱显得有些不自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瞧了瞧身旁的运运,觉得有些明白了,便叫运运去把桃子分下去,运运离开后,我便问 “中常侍大人,现在屋内只有你我两人,有什么话直说吧。”  只见他开口“皇后娘娘英明,奴才确实有一事,只是不敢讲。”  “你讲便可,我记得曾经贺夫人的鸩酒是你进言的,才叫她走的不那么痛苦,太子的事是我没有尽上心,也算欠了贺夫人一个人情,今日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就全当还了这个人情。”  他便双腿一跪,“娘娘圣明。”吞吞吐吐的道 “奴才,奴才要准备杀了当今圣上。”  虽然我已不在乎那人,曾经想杀他的人多的不能再多,也包括我,但今日听宗爱一说,不免还是有些震惊,更多的是替他感到惋惜,就连身边最信的过的人都想杀了他。  “为何?”我问。  “娘娘,你可知现在的皇上他变了,他残暴不仁,不听劝告,杀了东宫大批衷心老臣,还逼死了景穆太子,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多少忠良会因他而丧命,那我大魏岂不是就完了。”  好一个忠心为国的奴才啊。灭国又与我何干,这里的一切早已与我无关了。  “那你要如何杀了他?”我又问道。  “回娘娘,每月十三皇上都会在寝宫喝个大醉,奴才想着在酒中下毒。”为何每月十三我也懒得在问,只是不免好奇的是为何宗爱要与我说这些,我即帮不上什么忙,就不怕我去揭发他。他像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之事便又道,“奴才从决定将此事告予娘娘起就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奴才深知在这深宫最恨皇上的也只有您,若您还对皇上有情接儿告发奴才,奴才大不了一死。若您对我今日所说之事不以为意,那奴才还想请您。”顿了顿又道“请您到时候出面,毕竟天子一死,那些皇子大臣们必然是坐不住的,如今这宫中除了圣上也只有您的权份最大,您的话还是得以让那些老臣信服的,奴才还想请您到时扶持一位贤德的皇子登基。”  宗爱终说出了他的来意,我并不想帮他这个忙,我深居这宫中已久,不想在与这宫中之事牵扯什么瓜葛。他们是死是活,谁适合当皇上谁又不适合,我都不想过问。我一个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爱人无朋友无牵挂,只要运运好我便就好了。  叹了口气看了看宗爱,恐怕他的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便对他说道 “我许诺过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于你,今日就当你未曾来过我这,日后你想做什么也不用来与我说道,我并不想在与这宫中任何一个人有牵扯,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打发宗爱走后便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便让运运扶我回房睡会,断断续续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阿娘给我梳头发,阿哥领我捉迷藏。  平城街边的小糖人,太子府的合欢树。  在那树下,姑娘看着爱慕的少年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一觉我梦到了许多许多,像是回到了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