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想象,金麟君在承受着怎样摧心断骨的煎熬。
裴庚道:“你还不走。”
金麟君这一段时间里宛若经历了一场漫长如百年的大劫,他晃过神来,重重喘了一口气,仓促抱拳踉跄离开,那几乎是逃也似的飞了。
几十年前,地灵从第一眼见到裴庚以后,就再也不想去见他第二眼,他也曾为神,那种如见日月的奇异之感与金麟君感同身受。
这种感受只有他们神与灵感受到,凡人与普通妖精却不会有任何感觉。
陆韶还处在裴庚杀人的震惊中,她无措道:“地灵,裴庚他杀人了。”
地灵纠正:“是杀了神。”他见陆韶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遂叹了口气,身为守山人,最危险的不是所看守的魔物,而是魔物背后所牵扯出的势力,以及随时卷入不可预料的斗争中去,天界与天界,天界与魔族之间的秘密,非他们所能窥见。
守山人是谁,不过是这些天地主宰们斗争时一颗极不起眼的棋子罢了。
地灵劝慰:“拂音也算是作茧自缚,山君只当没看见。”
地灵岁在千秋,又于凉山呆了几十年,懂的道理远比自己多,为人处世一搾一寸都拿捏的极好,现在他一副淡定无比的样子,好像这件事也没比砍了颗白菜大到哪里去。
陆韶对这里的境界强弱并不能有个很清楚的认知,弱者有多弱,她是见识到的,比如那些平凡的芸芸众生,比如她自己,可是强者的境界却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以她贫瘠的想象,一个被栓天链囚禁了百年的人,还能有杀死地神的能力,那他的境界至少也要比地神高出好几个等级。
曾经也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陆韶开始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裴庚真的也如凉山其他生灵忌惮自己的压山大阵吗?如果他真的想杀自己,她到底能不能活过一秒钟。
这个怀疑的念头一旦生出来,陆韶就怎么也不踏实不了了。
凉山是一个动不动就阴雨连绵的地方,战场的痕迹还未完全消失,大雨磅礴而至,陆韶罩了一件红斗篷,走进了裴庚的山洞,裴庚坐在石台上,身体斜靠在在洞壁之上,微微有些疲惫,一只巨大的翅膀折成扇子样儿,懒散的的垂落在手边。
裴庚的翅膀非但不能保护他,还是个累赘,平常收不起来,最多融在山洞内壁四周,如果太过劳累或者受了伤,翅膀一定先蔫儿。
此刻他已经入定了。
陆韶不便再打扰他,回了自己的山君府,山君府的顶有田园农家乐的气质,回归自然漏风漏雨,雨势稍微大点,房顶上漏嘴壶似的往下洒,幸好地灵知道这里的境况,看今天雨大,拎了家伙什来给自己修补。
陆韶坐在他旁边拿起一本书边看边问:“地灵,凉山的守山人肯定是最穷的吧。”
地灵是个说话不轻易扎人心的老实人,他想了想道:“凉山乃降过天罚的魔山,与其他地方不同,做不得比较。”
陆韶:“我看这山君府虽然破旧,但也能看出来曾经是个极气派的地方。”
地灵回答:“这就是此一时彼一时,百年前的事情对修道之人或许是弹指一挥间,但是对这里的万物生灵来讲实在是有些太久了。”
地灵修补的很快,不多时,那漏嘴壶一样的房顶就偃旗息鼓了,地灵道:“能顶些日子,不长,下次再漏雨的时候,山君也已应该走了。”
他刚说完,一阵猛烈的大风刮过,房顶上的木头咔嚓折断,瓦片哗啦啦掉下来,地灵躲开砸向他的瓦片,不慌不忙,用一种被琐碎生活磨光了脾气的淡定的语气道:“没事,我再修一下。”
陆韶:“别修了,我来吧。”
地灵:“你可会?”
陆韶走出去:“投机取巧谁还不会。”
陆韶跃上房顶,旋足站在鸱吻之上,两手翻飞结印,刹那间凉山的天空云收雨霁,晴朗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