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宴秋回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二楼房间里亮着的灯。
自从腿脚残疾后,他不太喜欢跟人接触,更喜欢独处。家里请的都是钟点工,阿姨和工人们绝不会在他房里过夜。
如此想来,还真是佟春夏。
段宴秋也不知道佟春夏到底是哪里来的钥匙,他只给陈琛留了一把,可是陈琛什么时候跟佟春夏这么熟了?
段宴秋进屋,第一眼就看见了佟春夏的帆布鞋。
一只在鞋柜下面,一只被踢到了客厅中间。
佟春夏可能是属驴的。
他弯腰收起了她的鞋子,顺势整齐的放在鞋柜里,随后往楼上房间走去。
二楼房间的门虚虚的掩着,一缕光线透了出来。
里面却半点声音也没有。
段宴秋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思前想后,竟仿佛连推开那扇门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不知道佟春夏又要做些什么。
说不定她还会哭。
万一他心软了,忍不住收回了那些刻薄的话语,又重新给了她希望,那要怎么办?
谁知只看见床上躺着的佟春夏,也不知道她喝了多少,满屋子都是冲天的酒气,久久不散。
她就那么躺在他床上,双眸紧闭,睡得正酣。
她的脸又红又烫,呼出的气都带着一股酒味,段宴秋坐在她身边,似有些无奈。
还以为又要硬起心肠面对她的撒泼打滚,可是此刻,她竟这么安静的睡在这里,乖巧得不成样子。
段宴秋坐在她身边,看了她一眼,自言自语道:“佟春夏,你是不是每次分手都要喝个烂醉?”
回答他的只有细微的鼾声。
段宴秋脸上一抹温柔,又有些凄冷,他眼睛微微眯起,不知在跟谁说话。
“这样也好,喝醉了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想起我这样一个无情的人,不用想着如何变着法儿的接近我,也不用将来后悔现在的选择。佟春夏,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人生。而我,只是个废人,什么都不值得。”
段宴秋声音很轻,压抑着一丝痛苦,“这样…其实挺好的。”
话音刚落,躺着的那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即使沾染了酒气,仍然清亮无比。
佟春夏是听见了段宴秋的声音才醒的,她心里有事,无法睡得安稳,迷迷糊糊听见他的说话声,便揉着朦胧睡眼坐起身来。
“段宴秋,你怎么在这儿?”话一出口,佟春夏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是唱了一个通宵的那般嘶哑。
她环顾一圈,却是完全陌生的房间,干净、整洁、雅致,简单却又有十足的设计感。
脑子里昏昏沉沉,好似有些片段连接不上了。
“你喝醉了,应该是找陈琛拿了钥匙,跑到了我家。”段宴秋有条有理,扶住了她,“还有印象吗?”
听段宴秋这样说起,回忆慢慢往她脑子里袭来,同时,无尽的痛苦和悲伤也扑面而来。
可此刻,佟春夏整个人却是冷静的。
有可能是酒醉后的突然惊醒,也有可能是这小楼太过安静,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描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嗯,我想起来了,我们又分手了。”
一时无言。
屋内气氛安静到了极点,她甚至听见外面风吹树林的声音。
“抱歉啊,好像弄脏了你的床单。”
段宴秋总觉得佟春夏那平静的声音有些刺耳,他宁愿她发疯打他耳光,也不愿见她现在这样失魂落魄。
她的冷静,让他心里突然疼了一下。
“没关系的。明天我让阿姨洗一遍。”段宴秋见她要下床,连忙伸手扶她,“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
“你也喝了酒,算了吧。”佟春夏勉强一笑,“外面应该能打到车。”
“我让马涧过来送你。”段宴秋这样说着,作势给马涧打电话,却被佟春夏制止。
因为马涧刚刚给她送钥匙来过一趟,估计刚到家,又把他叫出来。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别人来回奔波,佟春夏也确实没脸。
“真的不用了。不是说好了吗,不会再做让我误会的事情。”
段宴秋的手僵在半空,他眼波低垂,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似渲染上了一层悲恸。
于是,他终于只是站在一边。
佟春夏摇摇晃晃的起身,余光瞥见了段晏秋床头柜上有一张照片,好像是个女生,穿着学士服在照相。
佟春夏眉头微皱,嘟哝着:“这人谁啊”
她伸手就要去拿照相框,岂料段晏秋动作还挺快,上前两步将相框抢了过来藏在身后。
佟春夏见他这么在意,心下好奇:“不能看吗?”
“请不要随便碰我的东西,我不喜欢。”
佟春夏似习惯了他的冷漠一般,抽身,“好。”
她下了床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往外走。刚走两步,一个猛子转身,她趁其不备抱住段晏秋,从他的身后一下抢过了相框。
段晏秋脸色微微一变,怒不可遏道:“佟春夏!”
佟春夏动作更快,抢了相框就跑,谁知酒气上头,她跑得踉踉跄跄刚好撞在门上,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她就那么靠在墙角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脑子里仅存的一点清醒,看清楚了相框里的人。
相框里是一个女孩子,齐耳的短发,看起来清爽又利落。她穿着学士服,笑得明媚,正在拍毕业照片,佟春夏借着模糊的醉眼,看见那女孩子照片背景有“xx大学”字样。
那是刚毕业的自己。
佟春夏看着照片,心里五味杂陈,明明今晚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可此刻为什么还是觉得眼睛酸痛。
她低声喃喃自语,“原来陈琛没有骗我…你真的来找过我。”
段晏秋蹲下身子,有些不自然的将相框从她手中抽离。
他的声音又浅又淡,仿佛在叙述一件很久远的事情一样,“没错,我找过你,不过当时你和你男朋友看起来很快乐。”
佟春夏泪眼朦胧的问道:“什么男朋友?”
“他陪你来拍毕业照,还亲了你…你并没有拒绝…反而看起来很快乐。”段晏秋将相框重新摆放在床头柜上,面无表情,“我只能推理你们只有一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