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站着不少人,正是她在桐东时的小跟班们,金子也在其中,见遇到的是覃友莉,顿时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冷哼来。 不知是否这个月来耳濡目染,覃友莉竟也学了些桐西的习气,面对从前不得不下跪求饶的对象们,她只咬着牙略微笑笑,不咸不淡地回应道:“听说你转学进来了?恭喜。” 见她居然不怕自己,付也也有些意外,却也只是挑了挑眉。 “是啊,你说巧不巧,我们又是同班同学呢,我进的也是小说班。” 付也也转学一事近来传得很凶,远在海外的《Secret》剧组怕是最晚知道的团队了,于他们之间尚且是桩大事,于桐西本校就更不用说了,只是大家的侧重点在于她如何抢夺别人名额,却都忽略了她最终要去的班级究竟是哪里。 见她那本就勉强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角,付也也冷笑一声:“你这是不相信?你觉得你能做到的,我就做不到了?” “就是,付付那么优秀,没必要和她那种卖惨的比!” “瞧瞧她现在高傲的样子,笑死了,也不看看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站在一旁的几个人附和起来,却都只是嘴上骂骂,只有金子当真走上前,不等众人反应,就已一把揪住她头发:“你跟我装什么装!几天不打你,你就不知道谁是你爸爸了?!” 现在还不是用餐时间,桐西三楼人不多,但听到这边的动静,各家店都已有人探出头来看她们,付也也警觉,伸手拦住那些趁势要围上前的孩子,笑嘻嘻地朝她们使了个眼色:“那边没有摄像头。” 她所指的方向,正是不过几步之遥的安全通道,桐西为方便管理,在各处都安装有摄像头,几乎遍布每个角落,但三楼楼梯间的摄像头坏了已有好一阵子,由于大家平时都坐电梯,又需要有个不被监视的公共场所,便都没有上报,任由它一直坏到现在。 现在,这地方成了她们的拳击场。 覃友莉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只能眼睁睁看见她们轮流抽自己耳光,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付也也一直没动手,只是在一旁静静观赏她被打的样子,等所有人都已出过气,才终于上前,让她们强行把她按倒在地上,狠狠踢了一脚她的脸:“怎么?我难道还配不起你这一跪吗?” 暴力所产生的愉悦感令她心情大好,她揪着她头发将她脑袋拽起来,扬手就又是一巴掌:“你不过是我丢掉不要的东西,跟个破烂一样被捡进来,就真以为能站在上头俯视我了?” “为什么这么对我?”来三楼之前,她只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就此步入正轨,却不曾想仍是这种遭遇,一时间委屈至极:“我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偏偏是我?” 付也也笑起来:“喔?难道是高二过得太惨了吗?你是不是已经忘记自己高一时什么样子了?” “可我们高一时根本不认识!” “是啊,都同班一年了,我们却不认识!你都不想想为什么吗?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你从来就看不起我,看不起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你难道不知道你高傲的样子有多扎眼吗?” 她反手将她脑袋往地上一摁,直摁在地砖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你得向我道歉,为看不起我道歉,为丢下我自己爬到高处道歉!你为什么偏偏不掉下来呢?我原以为你会很快回到我脚边汪汪叫的,我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你回来,我还是会原谅你,但我听到的却是你也去了美国,那时候我才明白,她们都在捞你,你是肯定掉不下来了。” “所以我亲自过来了。”她微笑着,从包里摸出一把剪刀:“友莉同学,往后的日子,还请多多指教啊。” 剪刀的声响在楼道中响了几声,紧接着,便听到她们开心笑着,再次朝她踢去。 付也也起身重新倚回墙边,悠哉地抬起剪刀,吹了吹上面残留的碎发,可下一刻,忽然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不过刹那间,已夺过她手里的剪刀,在她耳畔就是咔嚓一下。 她惊叫着回头时,看见的,正是夏绫枳的脸。 “你们吵得我都没胃口吃饭了。”她冷冷瞪了她们一眼:“而且这里好像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付也也冷笑:“呵,你是说我们不配站在这儿?” “虽然我不知道门卫怎么让你带那么多人进来的,但你们把自己学校的风气带过来恶心人,也并不是该理直气壮的事吧?”她又转头,对那些僵住的孩子皱眉道:“还不走?等着更多目击证人来看你们的作品吗?” 经她提醒,付也也才发现门口已站了不少人,甚至早有人掏出手机在对她们拍摄,只是仅探了只手出来,没那么瞩目罢了。 曲淮正站在人群之前,见场面一度陷入僵局,便上前轻轻拨开那些架住覃友莉的女孩子,将她搀回夏绫枳身后,还等不及他站定,身后就又有了动作。 “夏枳学姐。”付也也故意一字一顿,将这名字念得极重,又嘲讽地笑了一声:“你可别被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骗了,如果你了解她的过去,你就不会这样护着她了。” “我没时间过家家。”见她故意念出自己曾经的艺名,夏绫枳也没客气,直接将剪下来的那把头发丢到她脸上:“你要在这学校耍把戏我不管,但妨碍到我的话,可该得想清楚后果。” 说着,她拽过覃友莉,拉着她就要离开,却被曲淮拦住:“我送你。” “不用了。” 不想她却根本不领情,随手推开他,仍然带着覃友莉挤出人群,很快消失在楼道拐角处。 随着她们的离开,这出戏也没了看头,三楼的吃饭群众们顿作鸟兽散,过不多久,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桐东那些孩子来桐西本就算不得光明正大,早都吓破了胆,支吾着同付也也道了别,便慌慌张张地走楼梯跑了。 楼梯间异常寂静。 曲淮见付也也眼里逐渐泛出泪来,不由好笑。 “听说你以前也算有点头脑。”他随手撩起她被剪断的那几撮头发,淡淡看了一眼:“她不过冲你逞能两句,你心态怎么就崩成这样了?” 大约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样,付也也努力收住眼泪,伸手就去挽他胳膊,命令道:“我还没吃饭,陪我。” “不了。”却不想他不着痕迹地闪开半步,礼貌一笑:“我只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饭。” —————— 覃友莉原本没有哭。 哪怕被打,被踢,被剪断头发,她也没有哭。 可当夏绫枳把镜子摆到她面前,当她看到镜子里伤痕累累的自己,她还是没能忍住。 “不哭了。”夏绫枳伸手揩掉她脸上的泪珠:“别总把自己弄得跟韩剧女主似的,她剪断的只是头发,又不是剪了你大动脉。” 宿舍里没有理发用的斗篷,夏绫枳只好从储藏室翻出一件雨衣代替,她初中休学一年时完全不肯出门,头发都是自己对着镜子剪的,虽然剪不出什么厉害的发型,但普通应急还是没什么问题。 从储藏室出来时,她还顺带拿了台旧款的macbook。 “这台被我废弃了,不知道还好不好使,你先开机试试,如果还能用就拿去用吧。”她说完,又往储藏室钻:“理发用的那种剪刀还没找着,你等我再找找。” 覃友莉哭过后感觉好了一些,便一边等她一边尝试着开机。 机子其实还很新,只是某处有些磕碰,开机前后也是完全静音的,哪怕是旧款,也比她原来那台“拖拉机”好了不知道多少。 电脑开出来时会自动打开上次关机前的程序,夏绫枳的应用程序很少,存储的东西也不过一些老旧文档,占不了什么空间,开机后弹出来的也不过两个程序,一个是写文用的pages,一个是记笔记用的oe。 覃友莉心里有些犹豫,不清楚夏绫枳电脑里的文件是否还有用,也不敢随意删除,就只好摆在那里,等她出来了再问,她回头看了眼叮当作响的储藏室,心想估计还要很久。 再将视线转回屏幕时,oe已经自动同步了不少内容。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五个清秀的手写字。 “必须杀了他”。 身后,夏绫枳正冷眼看着她逐渐僵硬的背影,将剪刀上的指纹静静抹去。 —————— “最近没有空宿舍了,你就先收留她一下吧。” 其实校长带着覃友莉入住她宿舍的那天,她开口就回绝了:“我付的是单人宿舍的房租。” 尽管她这样说,校长却没有撤退的意思,只是让覃友莉等在门口,自己则拉着她进了屋。 “你看着她,不会想起当年的自己吗?还记不记得当年填入学志愿时,你在理由那栏上写的是什么?” “钱。” “是啊,桐西这么些年,唯独你只填了那一个字,不过现在,不能算唯独了。”说到这,她看了一眼等在门外的覃友莉:“绫枳,你有兴趣查查这事儿吗?” “没有。” “查一下吧,你总不会觉得这么一座体育馆,我真不需要纵火者赔钱吧?” “那让她赔不就是了。” “你以为我不想?可我们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你先留着她,想办法套点话出来吧。” 没有谁会对谁无缘无故好。 想方设法挽留覃友莉的校长如此,她也如此。 “你知道的,孩子们都很敬佩你,有些话,由别人来查未必能查到。”这场谈话的最后,校长笑得愈发意味深长:“而且你心里应该清楚吧?这事儿于情于理,都该由你来办。” “毕竟这次失火事件,是你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