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弦这才发现,哪里有什么孩子,那分明是慕南风。
慕南风张开口,禁锢住他,撕咬他本就残破的身体,像是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
素弦的安稳瞬间崩塌,他一边哭一边挣扎,从梦中挣扎出来。
醒了。意识逐渐恢复。
脸边是温软的被褥触感,素弦蹭了蹭被子,哼唧几声往里面钻。
噩梦惊醒的不算睡醒,他要睡个回笼觉,用最好的精神迎接新的一天。
外面一直守候着的人,见素弦开始往被褥里钻,便知道他已经醒了。
素弦睡相一向安稳,唯独快清醒时爱往一片漆黑的地方钻,自以为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习惯,其实整个师门都发现了。
陆九离为了素弦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攒了一肚子火气,见他醒了,十分不给小师弟面子,指尖一拨,将被褥掀起一个角。
没过多久,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可怜兮兮地朝外看。他刚在梦中哭过,眼角还是红的。
素弦探头,与风风火火的陆九离对上了视线。
陆九离一身素色,却掩不住他张扬本性,素弦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领域被侵略,心惊胆战极了。
素弦:“……”救救救救命!
他的床旁边怎么会有人,一定是他醒来的方式不对。
他悄悄捏着被子,当做没看见陆九离,试图睡一觉重新打开这个世界。
陆九离一时没来得及阻拦,就见素弦灵巧地钻进被褥里,迅速裹成了一个蝉蛹,连根头发都不露出来。
周遭一片漆黑,素弦松了口气,却听到外面的陆九离气笑了,拿着折扇有规律地拍着虎口,十足的秋后算账气势。
“心虚了?”
素弦不敢吱声。他刚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心虚的要命。
玄幽宗宗主陆九离,素弦仙尊的师兄,看似风流真性情,其实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除魔时他刻意陷害和他不和的同道,放纵魔修屠城,使得凡人死伤无数。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玄幽宗宗主,来找原主这个修为尽失的凡人兴师问罪,能有什么好事。
陆九离不知道素弦这么想他——知道了只怕会更生气——目光落在蜷缩不动的被褥团子上,看着素弦逃避的姿态,差点气笑了:“就知道躲,在寒池里泡五天,寒气入体把自己泡晕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躲!那池子多凶险你能不知道?你从前往寒池里扔的那只仙鹤,没过两个时辰就冻死了,你敢在里面待五天!”
素弦:……诶?
这语气可不像是来找他难堪的。
原来他之前那么虚弱,不是这身子底子太差,而是原主在寒池里泡的太久。素弦暗中怀疑,原主就是把自己生生泡死了,他才会占据这具身体。
他方才已经鼓足勇气,准备假装刚睡醒,爬出去和陆九离对质了,听清这藏满关怀的话,倒往里缩了点,把被褥拢的密不透风。
他缓缓,就缓一会儿。
陆九离的折扇拍着床沿,在素弦耳边啪啪作响,传递主人的怒气,却到底克制了些,没有打到他身上。
不过他再躲一会儿,怕是就要打到他了。在陆九离发火之前,被褥中的一团往外拱了拱,素弦冒出了个头,迟疑片刻,才裹着里衣,从床上坐起,露出清明的神色,淡淡地唤:“宗主师兄。”
陆九离余怒未消,说话夹枪带棒:“要不是你徒弟发现得及时,我下次回来都得给你收尸!你可真能耐啊小素弦!”
素弦微微侧着头,心道等你下次回来,连尸体都收不着,都进慕南风的肚子了。
“你身子若是不好了就与大师兄说,他乐得给你医治。回回这么折腾自己,哪天出事了,怎么对得起师尊他老人家的交待?”
陆九离的折扇越拍越响,声音也越来越大,一下一下如同拍打着素弦的心。
这个人真的好凶。他不想怕的,可陆九离实在太凶了,离得实在太近了,他紧紧掐着手心,竭力克制颤抖。
折扇拍打的声音越来越大,却在某一瞬戛然而止。
陆九离的手僵在半空,微微皱眉:“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凶?”
素弦眼底流露出一抹诧异,不自知地顶着“你怎么看出来的”的神色,对陆九离轻声道:“没有。”
陆九离:“……”
小师弟怎么拿他当傻子哄。
原以为素弦是心虚,如今看来是又发病了。素弦发作时极度怕人,陆九离常被这时的素弦说很凶,也算习惯了。
他不忍看小师弟分明万分恐惧,却还要装着无事发生的可怜模样,一肚子数落他的话尽数咽了回去,只道:“既然你徒弟回来了,日后就让他侍奉你,我去交代他几句,让他仔细着点。”
防着素弦趁他不注意,又做出什么傻事。
素弦指尖一滑,在柔嫩的掌心刻上一道红痕。
原主孑然一身,只有慕南风一个徒弟,更不用说道侣。慕南风顶着素弦仙尊徒弟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多少要收敛些,可若让慕南风贴身照顾他,他便切切实实落入了那食人怪物的手中,任他揉捏切磋。
慕南风说了下个月圆才杀他,素弦却不敢全然信他。寒池边的事情历历在目,才只见了一次,便被那人逼得那么失态,若是朝夕相处……
素弦打了个寒颤。
——岂不是要日日担心着被他咬下几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