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姑姑容貌婉约明秀,是十分耐看的模样。
较之那日日伺候在太后身边的,连圣上都动过讨要心思的许姑姑,她的小侄女姿色更胜一筹。
十六岁的姑娘,刚入宫,像是还未成熟的水蜜桃。
涩中带甜,勾人而不自知。
李日愤愤啐了一口,突然想到如今耸云阁的惨淡光景,咒骂了一声,“宫里都是不干人事的。”
他目光巡了一瞬,最后落在许连琅腕间的玉镯子上。
小丫头手腕纤细的很,腕骨都长的很秀气,细细的一根镯子挂在上面,细腻莹润的肌肤都像是发着光。
李日放下船桨,躬身上了岸,他脚下草鞋破烂,走动间,大脚趾闯出一大截,他边走边道:“舍了你那镯子,哪里用得着来这里受罪。”
许连琅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任谁看起来,热河行宫都绝对算不上是个好去处,偏偏她来伺候的还是被皇宫遗弃的,任由其自生自灭的容嫔。
但她还是笑着道:“公公,这镯子内务府的公公嬷嬷们他们可瞧不上,我就算是给了,也分不到什么好差事,不如就来这边,夏天多凉快啊。”
新宫女进宫分配到各宫各处,里面有很多门门道道,去伺候贵人还是留在内务府做杂役,都是公公嬷嬷们一句话的事儿。
能让公公嬷嬷说上那一句话,就看谁会孝敬了。
许连琅哪里不懂这些规矩,进宫之前,姑姑就把明里暗里的规矩都教给她了,她人生得机灵,立刻参透了许多。
离家前,姑姑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看着侄女稚嫩却如花茎般生长的身子,眉头皱得紧紧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阿琅啊,进了宫,不要险中求富贵,咱活着进去,也要活着出来。不求富贵命,但求人长生。”
大富大贵不是一般人要得起的,跟在贵人身边伺候是要提着脑袋过日子的,她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在二十五岁之前好好的捏紧自己的小命,出宫后,找个老实人嫁了,回去侍奉父母。
既如此,远离争斗的皇宫漩涡,来热河行宫这边,倒也真真是个好去处。
更何况,她伺候的主子,也曾对她有过恩惠。
她蹲在岸边,伸手舀了些水,洗了洗手心粘腻的汗,她不紧不慢的说:“我悄悄看过了,他们塞了好多银子呢,我就这么点家底儿,搭进去以后可怎么活啊”。
李日哼了一声,并不认同,“你现在就不好活。”
李日直接坐在她身边,揪了两束狗尾巴草,指尖轻捻,开门见山问:“找我做什么?”
“公公来行宫日久,定是知道些门路的”,她压低音量,“行宫吃穿不好,昨日雨下得那样大,被子都被淋湿了,今夜还不知道盖什么……”
她适时收了声,话说一半,留一半。
不管是从宫外偷运,还是宫人私昧再转而交易,这些门路,她没必要点明知晓,只要她出银子,东西能到她手里就行了。
在宫里,向来都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等着!”
李日霍然起身,将狗尾巴草编好的小兔子丢在地上,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许连琅连忙跟了几步,她侧身挡在他面前,伸出三根手指,“公公,要三床被子呀。”
李日闻声,古怪地看了一眼她的指尖,想明白之后,忍不住嘲弄道:“你倒是大方。”
许连琅咬了咬下唇,略有些不好意思:“殿下年幼,容嫔娘娘千金之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李日嘴唇蠕动,话到了嘴边,又狠狠的咽了回去。
罢了,小丫头年纪小,明哲保身的道理,说多了反倒不听。
许姑姑的情分那般深,他以后为她留个心眼儿就得了。
……
许连琅抱着三床被子往回走的时候已然正午。
日照当空,寒意消散不少,她晃了晃脑袋,有些晕晕乎乎。
李日公公办事利索,三床被子绵软厚实,她不断向后仰着腰,曲起膝盖往上顶着,被子才不至于滑落。
她仰起下巴,随意望了一眼跌落的屋瓦,想着陈嬷嬷应下的话。
行宫中有资历的嬷嬷最会拿乔,仗着行宫规矩不严,总爱在各种小事上耍心眼子,像修屋瓦这种事,她不拿出些银子,恐怕还要一拖再拖。
主殿尚且可以凑活,七皇子住的偏殿却是丝毫不能怠懒。
许连琅想起昨夜拢在怀里的瘦弱的小身子,又想到陈嬷嬷茶盏中醇白的牛奶,心里泄气。
陈嬷嬷那样大的年纪还喝什么牛奶,皇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连碗蛋花汤都喝不上。
“咣当”一声,一片屋瓦落在她脚下三寸之处。
惊得想的入神的许连琅差点叫出来,她下意识抬头去看。
光线刺目,耀在角檐屋脊上,屋顶上的雨水还在往下淌着,琉璃瓦折射了七彩光。
七彩琉璃光中,裹着一身白袍的七皇子站在屋脊上,正面无表情的,提着一块瓦片往下丢。
“咣当”又是一声。
这次,砸在了许连琅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