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会有人无所图地对另一个人好吗?
岑格非自记事起,就知道父亲——他厌恶这个称呼——对他不好,还比不上对待家门口的那条狗。
母亲早早就去世,冰冷的屋里剩他和常年酗酒的岑田。岑田从不做饭,心情好的时候,丢给岑格非几块钱或几个馒头;心情差的时候,粗粝的手随便一挥,打翻岑格非泡好的方便面。
老家的堂姐岑莲比岑格非大三岁多,粗麻花辫挂在肩上,两颊有晒出来的红。春节拜年期间,她对岑格非笑,拉他说话,给他塞了几块乡下的糖果和饼干。
她说:以后寒暑假,你都回爷爷家,来找我玩呗?
岑格非点点头。到了假期,自己背着小书包坐大巴去乡下。
爷爷家一栋三层的小青砖楼,岑格非住在岑田原来的房间,二楼最西边。岑莲住三楼东边。
好几个晚上,岑莲闯进岑格非的睡房,挤上他的床。
她夸岑格非长得俊俏,嘴巴像山里的野莓果。
她闭着眼凑近,让他亲亲自己的嘴。
岑格非年纪小不知事,但看过电视里放的肥皂剧片段,亲嘴是大人才能做的事。
八岁半的他摇头拒绝十二岁的堂姐。
岑莲不死心,赖在他床上说:亲一次,给两块糖。
岑格非不愿意。
岑莲不依不饶,软的不行来硬的,撅着屁股拱过去要亲他,岑格非躲开。她抓住他的手,要往自己胸脯放。
摸一摸我呗,很好玩的。岑莲用陌生的神□□哄。
岑格非潜意识抗拒这种行为,在被按着摸到堂姐的身体之前,用力挣脱她的手。
后来岑格非再也没有给过岑莲好脸色,再也没有让她近过身。顺便让她“意外”摔断了手。
所以,岑格非笃定,不会有人不带目的地对另一个人好。
***
国庆中秋双节小长假过后,徐枝月隔三岔五地给岑格非送早饭。
岑格非不收,不理睬。
徐枝月眨巴着眼轻声说:“特意为你带的,感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题。”八天假期里有三天下午当面给她讲题呢。
“比起你的帮忙,这些早饭不算什么。”
“你就收下嘛。”
“不然我非常过意不去。”
“再说啦,你讲题讲得这么好,我以后要继续请教你呢。”
岑格非垂着眼睑,笔直的睫毛笼住寡凉的眸光。
是吗,他不过是一个学生,比他讲解得好的人大有人在。她为什么不去找其他同学,或者找专业教师?
“谢谢。”岑格非说。
“啊不,不用谢,”徐枝月愣了下,“那么,早饭放你桌上啦?再见~”
岑格非低“嗯”了声,一手撑住额头。
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神态以及眼神,丝毫没有岑莲的那种恶心欲念,也没有栗梅或某些人的那种遮掩觊觎。岑格非可以确定,她对他这副皮囊没有什么兴趣。
钱,饮料,早饭。
虚伪。岑格非扯了下嘴角。
看他贫穷就想救济?看他可怜就想救赎?
善心漫溢,同情心泛滥,她这样的行为,摆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是施舍者,他是被施舍者。
岑格非知道很多“上等人”喜欢看“下等人”对他们感激涕零。
想来她大概也是这样。
……
隔天,徐枝月再次在晨日初升时送来早饭。
“早上好,岑同学。”
“今天我带了水晶虾饺、糯米鸡和萝卜糕,你要哪些?”
徐枝月正打算强送,一句“不选那就都给你”没来得及说出口。
“虾饺。”坐着的岑格非抬眼。
“好的。”徐枝月忙不迭,“那饮料要橙汁还是豆浆?”
“豆浆。”岑格非顿了下,“谢谢你。”
漂亮苍白的面孔低垂,刘海遮住稍显凌厉的眉,话音里带了点哽咽。